秋雨不停,秋寒更重。
吉安夫人温氏上午来到会安府串门。这样的天气,几乎所有的人都加了衣服。温氏一早让丫环队凌为她翻出了红狐毛皮背心。
秋风秋雨中,会宁府显得比往常沉寂。
温氏在兴安院走廊上被个杜妈妈拦住,打个躬,道:“吉安夫人请先回吧。夫人昨晚急病了。卢大夫说了,这几日别让人进上房去。”
走廊上飘着艾叶焚烧的味道。
温氏一惊,“什么病?”
“我说不清。侯爷也说了这几天别让人进上房。”杜妈妈不敢说夫人染的疫疾。
“她是我姐姐。有病,我不去瞧?那能说得过去?”温氏脾气上来,绕开她向上房奔来。
“吉安夫人!”巧梦从屋里出来张开双臂拦着她。
“我只看一下我姐姐有没有事!”温氏焦急地伸头向里面张望。
“昨晚服过药,病情稳定下来了。”巧梦道。
“如果是疫疾,你们不是也在屋里侯候?我看你精神得很。”温氏拿下她的手非要去。
“我们服过药!”
“大不了我也服药预防。屋里肯定还有汤药。你拿一碗来我吃!”
“吉安夫人。真的不怕?”
“我和姐姐虽不是亲姐妹,可是她是我丈夫的亲姐姐。这么大的事,你不让我亲眼看看她,我没病也会急病!”
巧梦知她性情急燥,又易冲动,道:“你且等会。我进去和夫人说说。”
“嗯。”
温氏坚信曾氏这时肯定是很想见她。
果然没一会,巧梦端了温热的药出来,不待巧梦说话,温氏夺过碗,仰头喝下,一脚迈进屋里。
曾氏已经睡到正卧里,巧莲躺在暖阁里。
苟如云守着曾氏,巧心看着巧莲。
温氏撞进正卧。曾氏恹恹地睡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窗户紧严,屋里升着火盆。屋里亮着灯笼。
“姐姐!”温氏扑到床前,跪在地上,看清曾氏的样子,吓得变脸,只一夜间她就老了十岁。
“怎么会这样?”温氏心中一凉。这容颜对曾氏是多么要紧的事?这样下去,很快侯爷对曾氏的喜爱变淡。
苟如云缓缓把昨晚的情况说了。
温氏脸色一白,“巧心她们说我姐姐昨晚睡前喝过秋风金露?”
苟如云道,“那茶是热的。大夫说了,之前喝的那热茶应该没事。”
“姐姐呀。我和如云都给你了,芊菁有特地捎信过来提醒你,她的那套明堂我们是不懂,可是万物有生有克,这个基本道理我们都知。有的东西有人吃了极好,有人吃了就会难受。应荣儿和你犯冲。昨天吃她生日酒。那么多人给她朝贺,她正是红运当头时。芊菁说的很有道理,两个犯冲的人,一个运旺,另个必定运弱,叫你千万别沾和她有关的东西。昨日在酒楼吃宴那是没法,回来你还喝她的茶?怎么不会生病?”温氏一口气心痛地数落。
“昨晚我是习惯地喝了茶。”曾氏吁叹一声,说话的声音哑得很难听清。
“本来茶是解百毒的。可是你喝了却偏生病。我去把那茶扔了!”温氏从地上起来,跑到外间的壁橱里,找出那两罐茶。向外面摔去。
砰地一声,上等白瓷摔碎,茶叶溅了一地。
吓得外面的婆子丫环突然一惊,都不敢出声。
“吉安夫人你真的性急。即使要扔。就好好地扔出去,怎么在屋外就摔碎?害我还得派人打扫。”巧梦在屋里看到她做的没拦她,这时才在门口嘟哝,然后叫个丫环和婆子把外面打扫干净。
“以后一定当心了!离应荣儿和她有关的东西统统远些。”温氏回到曾氏床前,直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关切地唠叨。
“哎。难道我的运气还不如应荣儿?”曾氏的心又充满了忧患。
“姐姐。你年纪不小了。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事?”温氏说着,起身到一头的梳妆台上拿起光亮的铜镜对着她一照,嗔道,“不是我吓你。若非这样,你记不住这个教训。隔几天只顾为康儿着想,又害了自己。”
曾氏抬起头照下镜子,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认得镜子里丑妇人是自己。一急之下,虚弱的身体,两眼发眩。
巧梦进来责备道,“吉安夫人。怎么这么不顾惜夫人的身体?”
曾氏叹道,“不怪她。”
“要保住你这花容月貌,你花了多少时间和心思?这一病后,你又得花多少时间和心思来恢复?”温氏不理会巧梦。
曾氏握着她的手,流下眼泪,“只怕这次后要恢复难了。我感觉这一病,怎么象把身体的精元都泄空了一般。”
“没事的。先养好身体。慢慢调理,一定能复原的。”吉安夫人又开始安慰她。
“嗯。”
“我们不说那让人晦气的应荣儿了。说点别的。”
温氏坐到她床边,开始说笑话逗她开心。
曾氏有她忠心的陪伴,。苟如云和巧梦又在一边安慰她,说人生病都是这样,病容丑陋,只要病一好,丑陋就会跪。过一阵,温氏的心情略好一些。
“巧梦姑娘。”杜妈妈在外面轻唤。
巧梦和巧心同时出去。
杜妈妈脸色白白地,指指旁边还提着个扫地用的木箕的雅静,恐慌地说,“刚才她和郭妈妈打扫外面,然后两人去杂院那边倒垃圾,她两人看一边落的树叶多,雅静放下木箕,说顺便把那里打扫一下,两人就顾着先去扫落叶,厨房喂的花猫,从一边过来趴在木箕上,不知怎地舔吃了那些茶叶,突然就痛苦地打滚了,雅静说莫不是吃下去了碎瓷?郭妈妈掰开猫嘴,吐出来的一些茶叶。那猫仍吐了茶叶,仍然不好,在地上打几下滚,就眼珠子一翻死了!”
“不可能!”巧梦和巧心同时一惊。
“不信你们看。郭妈妈怕吓着你们。把猫装到个篮子里带了,在拐角那边。”杜妈妈紧张地说。
巧梦和巧心对视一眼,向右面的拐角走去,果然看到郭妈妈站在那里。面前放着篮子,里面有只刚死的白花猫。
“这是厨房喂来抓耗子的大花呀。”巧梦道。
巧心皱下眉,“你们等着。这事我得给夫人禀报去。”
巧梦道,“杜妈妈。这事复杂。你叫人去请卢大夫过来下,看是否能查明大花的死因。是否和这茶叶有关系。”
“是。”
“郭妈妈,雅静,你们在这等着。”
巧心和巧梦回到屋里,把这事不得不和曾氏说了。
“我看那茶叶就有问题!”温氏一听就急上了。
曾氏反而冷静下来,怔了会,才道,“若是要死人。昨晚我也没死。该不是在垃圾堆处,大花吃了别的东西吧?你们把雅兰叫进来!”
巧梦出去把雅兰叫进来。
曾氏细细询问,“你可有看清花猫从哪边过来趴在你的木箕上?”
雅静小心道:“从厨房里慢慢过来的。”
曾氏:“垃圾处还有别的食物没有?”
雅静:“没有。就是一些落叶。厨房的残汤剩饭,每天专门有人来收。可没有往堆圾堆那里倒的。”
曾氏心寒乍起,不由喀嗽几声。苟如云连忙递上一杯开水。
“让太医验验那茶叶不就行了?”温氏道。
“你们去叫卢太医检验一下,再来告诉我吧。”曾氏喝两口水,心情又不好起来,虚弱地躺下。
“我亲自去看看。待会来给姐姐禀报情况。”温氏气哼哼地出去。
“我得回去好好地检验。你们把这垃圾和死猫拿到我住处去。”卢大夫来了,初步看了看情况,不敢轻易结论。
“巧梦,你和她俩拿上这些东西,跟我去春澜院!”温氏不亲自看卢大夫检验不能安心。
半个时辰后。
温氏和巧梦回来了。
曾氏病得昏沉,心中记挂着这大事。见她俩进来,便直起半个身子,着急地问,“到底怎么样?”
“见鬼了!”温氏气急败坏地坐下。抱起茶壶倒杯水喝下,不解地道,“卢大夫说了那猫不是中毒死的。茶叶也没毒。他和我们一起去垃圾处看了,的确没有残食物,又去厨房查看了,角角落落都干净得很。卢大夫说这猫是急性心竭而死。”
曾氏身子软倒下来。“猫也有得这病的?”
温氏郁闷地道:“厨房的都说那猫平时健康得很。卢大夫说,可能跟吃了茶叶有关,那猫吃茶叶时,刚好心病突发,茶叶里有提神的东西,心气梗塞时,是不能喝茶的。也不知那猫作啥,就那么一会吃了不少茶叶下去。卢大夫有剖开花猫的肚子细细检查过。”
“怎么地这样?”曾氏觉得不可思议。
“姐姐。看吧。那猫咪吃了那茶叶都心痛作梗而死…”温氏小声道。
曾氏没出声,心里对应荣儿的厌恶和忌讳顿时登峰造极。
“这事给侯爷禀报吗?”巧梦小声道。
“派个人去禀报一声吧,还有之康那里都要告诉一下。”曾氏虚弱地道。
“好了。找到根源了。是应荣儿克害姐姐。只要避开她,姐姐很快就能恢复从前的样子。”温氏又坐到她床边,拉着她的手关切地说。
“真是冤家路窄。”曾氏轻叹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苟如云心中的大石落地,对郑芊菁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体,对自己的未来又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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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依然下着雨。
荣儿和有信、从晴、灵芝、迎春,整理了一天半,才把所有的贺礼按礼单整理好,除了御赐的和会宁府的,都入了大库房的小间里单独存放。
午后,有信和郎文奇出了门。荣儿她们去南安院看晟瑞。
许氏生孩子有四十天了,离百天尚远,但她可以下床,去晟瑞的屋里,有时也到客厅里坐。
这个时期,荣儿停止了为她针灸,余下的依靠调养和自然恢复。
晟瑞吃了奶奶,没一会就又睡觉了。
许氏和荣儿她们坐客厅里高兴的说话。
北方的深秋俨然如冬。
怕许氏受风寒,厅门挂了厚厚的布帘。
许氏坐向里的位置,即使有人进来掀起帘子也感受不到外面一点风寒。
大家边吃干果,边聊天说着笑话。
“春儿。你在安平府这么久,你娘没叫人来催你?”许氏看到迎春和荣儿她们打得火热,荣儿的生日宴都过了,她根本没有一点回家的意思,有点担心范氏恐怕是不好意思来催她。
迎春听到这话,小嘴嘟得老高,“荣姑姑没撵我。你倒先撵我了?”
荣儿笑道,“大嫂别赶春儿。我还想留她陪我到过年。”
许氏笑道,“自己有家不归。那成什么话了?”
灵芝在一旁道,“如是按大嫂这么说,我们一家都该回东平州了?”
许氏脸一红,“灵芝你们是应家的人啊。”
“我就是外人了?”迎春不乐意地反驳。
“你…这孩子…我哪是担心安平府多你一张嘴?你能天天来看看瑞儿,我高兴着。可是你娘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许氏嗔道。
“我娘的事,不用姑姑操心。你自己好好养着吧。反正荣姑姑不赶我走,我就赖着了。”迎春乌溜的眼睛眨一眨,对嫂嫂的话很不上心。
“你看你现在穿的,戴的,全是你荣姑姑的。我可是怕你娘到时会骂你贪图享受。”许氏笑道。
迎春不乐意道,“嫂嫂。无功不受禄。我可是有跟着语琴她们伺侯荣姑姑。不信你问荣姑姑。”
生日后,荣儿褪下红衣。今天穿一身琵琶襟粉蓝底绣红花的薄棉衣,笑道,“春儿个子比我只矮一点,我的衣服穿不完。若不是她帮我穿,明年我再高些,有的都还没穿就没用了。春儿每天帮我端茶递水,还帮我梳头打扮,娘都说府里多个孩子,闹热得多。若是春儿娘来接她,大嫂你可得帮着我把春儿留下来。”
“你的衣服是你的。春儿自己不是没衣穿。”许氏最怕自家嫂嫂骨子里的清严,一向不许孩子占别人便宜。
灵芝指着身上的碧罗花袄衣道:“有什么呢?我穿的也是荣姐姐的。她去年做的还有好多新衣,她穿着袖子短了,我穿着刚好。我娘管我也管得紧,可是这种事,她倒没说什么。伯父说了,这样极好,不浪费,是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