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予涵所说的坑,其实是镶嵌在地面的浅浅凹槽,大概二十多公分长短,围绕着中间一米来宽的圆形台阶排列了三个。
研究许久,几人都没找到任何机关,更不晓得这几个浅坑的用处。
“不知道?”费斯丁冷冷一笑,“以你跟卡瑞德的关系,你能不知道?”
“你爱信不信。”一遍又一遍的解释让杜予涵烦不胜烦,索性懒得多说。
“呵,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你打开这个机关即可。”说罢,他再次紧了紧手臂,怀里即可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
“你!”
“阁下要不要再认真回想一下?”
咬牙切齿的瞪着那抹可恶的笑容,灼热的怒火在胸口翻腾。可他实在不清楚开启的方法,只能习惯性把视线投向维克。而后者被勒得双脚微微离地,只能努力踮起脚缓解脖子的压力,压根没有心思去解答他的难题。
就在他快要急眼的当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凯文忽然淡淡的开口,“我知道。”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凯文指着地面说了个大概。
其实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三个人各自站在那浅坑上,台阶就会出现传送法阵。但跟之前的不一样,这传送法阵只能开启一次,外围的防御结界亦会被同时激活,这就意味着外面的三人成了炮灰。
“你怎么知道的?”杜予涵悄声问道。
立刻意会对方的意思,凯文微笑着指了指身侧,“他们告诉我的。”
他们?看着身边空无一物,杜予涵愈发困惑。转眼看向费斯丁皱眉深思的模样,他脸色一沉,已经能猜出那三名炮灰到底是谁了。
在场分成两个阵型,而自己这边人数刚好三个,以费斯丁谨慎的性格,这正好可以一并铲除异己。他肯定会把米尔恩呆在身边,起码进去之后还能推一个去送死。
正当杜予涵愁着该如何破解防御结界之际,终于考虑周全的费斯丁抬手一指,傲慢的命令道,“你随我去。”
臃肿的手指停在了自己的面门,杜予涵难以置信的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比了比自己的脸。
“我?”
出乎意料的选择,让其余几人目瞪口呆。而首先回过神来的米尔恩,反应尤为激烈。
“大人!那家伙跟敌人可是一伙的,您怎么能带上他?!”他已顾不得对费斯丁的惧怕,使劲攥住对方的衣袍,“这万一他俩联合起来,您可就危险了!”
是的,太危险了。
无论是防御的结界,还是诡异的牧师……
他才是那个被带进去的人,怎么可以留在外面当替死鬼?!
“放心放心,没事。”费斯丁乐呵呵的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就他那种水平,绝对伤不了我。”
“那,那我呢?”哆嗦着唇瓣,米尔恩近乎哀求,“这几年来我一直伺候您左右,对您忠心耿耿,您,您就这样把我留下送死?”
“别着急,你的担忧我非常理解。”似乎早已预料米尔恩的反对,费斯丁语重心长的安抚着,“你一切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相信你也能感觉到,相较于其他人,我对你也更加信任。”
“那为什么还——”
“我把你留在外面,是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这也是对你的信任。待里面的险情解决了,我第一时间来跟你汇合。”说罢,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凯文的方向,“况且那只是个毫无缚鸡之力的精灵牧师,以你的能耐,要控制对方不轻而易举的事吗?”
“不!我不要留下!”没想米尔恩不单没有放下心防,反而脸色更显苍白了,“我绝对不要跟他一起!”
对方的激动让费斯丁为之一愣,“为何?他只是个牧师啊。”
“他不是!”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纸一样白,五官都移了位。
不是,那家伙压根不是什么神圣牧师。
在杜予涵被巨蛛吞噬的时候,自己亲眼看见后来赶至的精灵牧师,周身翻腾起紫黑色的烟雾。虽然当时跟空气中的浓烟混在一起,可那种冷冽而又窒息的死气,他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这精灵是个暗影教徒!
只消一招,就把虫兽困在了原地,而其他团员忙于应付,完全没注意这些细节,但在后方的自己却看得清楚。其后巨蛛身上的创口也证实了这一点——即使有神圣法术的掩护,可暗影元素的腐蚀属性,依旧把坚硬的外壳侵蚀得面目全非。
回想起当时恐怖的画面,米尔恩感觉鼻间再次弥漫着酸腐的恶臭,特别对上那双盈满黑雾的瞳孔,咽喉仿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扣,肺部灼烧般刺痛。
他不该跟来。
在费斯丁眼都不眨的杀掉牧师的时候,他就该留下来,跟随团长传至安全的地方。即使要忍受他人的辱骂与排挤,也不该继续跟在这个冷血会长身边。
无论之前他付出了多少,最后还是逃不出弃子的命运。
尖声的叫喊引起了他人的侧目,杜予涵对米尔恩的恐惧有些讶异。
“他是怎么了?”看那副几近崩溃的五官,一种莫名的不安漫上心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结界,能让一名高阶模型师惊惶如此?会是凯文口中所说的“镇灵”吗?想起同样留在外围的爱人,杜予涵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也许是吓破胆了。”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凯文朝米尔恩似笑非笑的勾勾嘴角。
接触到那抹笑容的米尔恩瞬间呼吸一滞,他慌乱的踉跄后退,“不……不!”
“你没事吧?”费斯丁皱起眉心,眼底渐渐浮现不耐。
“我不留下!我要离开!”
“你冷静点。”
“求求你!看在我多年伺候的份上……”
“别慌,不会有事——”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死!”
见好话说尽也无法改变对方的想法,费斯丁压下怒火轻叹一声。
“那没办法了。”
“什么?”
“本来我不愿用如此粗鲁的办法。”
米尔恩怔愣着,蓦地脸色骤变,急忙猛的催发斗气,顿时手镯蓝光大盛。
可惜,为时已晚。
但见前一刻还惊恐失色的米尔恩,下一刻浑身动作一顿,脸上紧绷的肌肉彻底松弛下来,无神的瞳孔迅速发散,只僵硬的站在那里,犹如一具傀儡。
傀儡节点!
突然的变故让人震惊当场,而杜予涵神色更是严峻。
这个人为了得到神器,可以不计任何后果,杀死跟随多年的部下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这样的人,留下来迟早是个祸害,倒不如趁着换人的空档……
“哼,敬酒不喝喝罚酒。”冷哼一声,费斯丁控制呆滞的米尔恩踩上其中一处凹槽。带安顿好之后,他转头看向几人,“你,过来。”
和凯文迅速交换了个眼色,杜予涵从善如流的走了过去,负在身后的左腕散发着幽幽黑光。
可惜费斯丁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眯了眯眼,弧起一抹嗤笑,“年轻人就是冲动,也不看看实际情况。”
什么?
杜予涵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尖的凯文一把拉住。
“怎么了?”
凯文并没有回答,只绷紧着脸皮死死盯着前方。
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杜予涵倏地发现费斯丁的左手握着个小物件,隐隐透露着一抹暗红,他心里猛咯噔了一下。
卧槽!这该不会是……他的节点吧?!
“小伙子,眼神挺犀利的嘛。”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费斯丁咧嘴一笑,索性不再隐藏,翻手掏出掌心之物。但见一颗圆润的小珠子静置于上,泛着艳红的亮光。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节点,尽管费斯丁什么都没做,可杜予涵已感觉到一股无名的压力坠在嗓子眼,堵得心慌。
“很好,既然大家对我的决定都没任何异议,那就速战速决吧。”把已无利用价值的维克往前一推,费斯丁略有不耐的皱皱眉。
他们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了,也不知道过了这道坎还有多少机关等着。方才他强行激活斗气,腰间刺痛,酸痛肌肉,无不提醒着他糟糕的身体状况。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他过人的意志死命忍着,他必须尽快取得神器。
一把接住前摔的维克,杜予涵关切的问道,“你怎样?”
按住被勒得乌青的颈项,维克咳得小脸通红,只能狼狈的摆摆手表示无碍。
不过肯受制于人的就不是杜予涵了。虽然费斯丁挟持着他的节点,但从这一路的行为来看,对方应该想利用他做些什么事,应该不会当真要取他性命。若是放手一搏,指不定……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之时,被身后之人紧紧抓住。
“别!”
手腕传来阵阵疼痛,力道之大使得整条手臂顿时发麻无力。杜予涵不解的看向凯文,瞬间对上一双惊恐的蓝眸,“凯文?”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一反往先的平静从容,此时的凯文脸色相当青白,即使刻意隐瞒,但依旧掩不去满脸的心慌意乱。
杜予涵怔愣了一下,轻笑着试图安慰,“不怕,我会很小心——”
“不行!”狞着脸一口回绝,忽然发现杜予涵一脸错愕,凯文又强自深呼一口气,“你的节点在他手中,还不到时候,千万不能莽撞。”
“但是你……”
“我没事,真的没事,相信我,不要冲动。”
见对方拧着眉一言不发,凯文轻叹一息,倾身靠在杜予涵身上,前额埋在温暖的项间,感受着强而有力的脉搏。
“别冒险,求你……”
颤抖的尾音听得喉头一阵发酸,杜予涵眼底泛起柔光,一手按住金灿的脑袋,用力乱揉一通。
“好好好,我相信我相信。”
“涵?”
“可若是我出来后见你少了一根头发……”杜予涵危险的眯起了眼,没有往下细说。
“我绝对会毫发无损。”顶着凌乱的鸡窝头,凯文无比认真,就差对天起誓了,“那你——”
“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杜予涵小声的嘟嘟囔囔,“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去死。”
闻言,凯文露出温柔的笑靥。正想启唇细心嘱咐,却被一道讥讽的男声打断。
“那么,两位是否诀别完了?”费斯丁冷冷的盯着两人。
瞟了对方一眼,杜予涵挑了挑眉头,转身在凯文唇角印上一枚轻吻。
“等我。”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费斯丁走去。
在费斯丁的示意下,几人站到指定的位置,而杜予涵则跟费斯丁一起站在圆形台阶上。见所有人已准备就绪,费斯丁一声令下,让凯文迈步走进浅坑。
当双足踏立在凹槽时,巨大的魔法阵赫然浮现在正中央,呼吸般明灭数次。轰的一声巨响,以台阶为中心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强光。
杜予涵只觉周遭灼热无比,身体一轻,转眼便消失在石室内。就在台阶上的身影消失的同时,魔法阵快速漂浮至半空,不消片刻,碎散成满室星光。
下一刻,原本游走在石壁上的零散光束,正飞速往地面聚合,很快,便铺满一地忽明忽暗的光华。一张张可怖的面容斑斑驳驳,逐渐变得模糊扭曲。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维克依旧被吓得浑身发硬。他连忙迈出浅坑,紧抓住凯文的衣角。“喂!还冷着做啥?快想办法啊!”
抬手摩挲着唇角,杜予涵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凯文不觉微笑着闭目回味。待再次睁开眼时,冰蓝的瞳眸已没有半点犹豫之色,一层浓郁的黑雾瞬间漫上整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