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讲究个平衡,平衡一被打破,自然会引起纷乱,不是事乱就是人乱,人不乱人心也乱。
此刻一楼这纳众家所长集八方高手的大八卦阵,依然维持着表面的一派和谐,实则每个人都把每个细胞都调动起来了,全都竖着耳朵等广播。
就像物理测验时,你还在跟那个苍白无力的“解”相顾无言,却有个家伙带着得瑟的不耐烦举手说“老师我做完了可以提前交卷吗”时——
心里不会瞬间有几何级数量的羊驼咆哮而过吗?
不会斜眼看看那崽子是谁吗?
能不去看看离考试结束还有多少分钟吗?
会不低头翻翻自己的卷还剩多少吗?
“里海食坊,孙叱孙大厨已完成菜品,请传上二楼。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场内的厨师们还是一派淡定,毕竟来过好几届的大有人在,没来过的也在来之前摸过了底——每年总是寒江雪、蜀中餐和里海最先完成,那仨抢着出风头呢!
场边的记者既要留意二楼的动静,又要卖力炒气氛,顿时就把自己跳成一扇着翅膀的蚱蜢,在镜头前上窜下跳地举着麦克风咋呼起来——
“里海!是里海食坊!今年的厨艺大赛是里海的孙叱大厨第一个完成菜品!寒江雪和蜀中餐的进程看着还有待完成!去年里海是第三个完成,最后凭一道亮眼的佛跳墙以第二的好成绩进入决赛……”
寒江雪和蜀中餐的大厨倒是沉得住气,然而助手却是闲不住那颗比皇帝还急的太监心,眼珠子转得跟雷达似地,那小脑袋也跟着转起来——
这当儿要是摔个跟头就漂亮喽!
也不是助手天马行空,比赛还真出过自个儿被绊倒的倒霉事,后来比赛就在统一服装的前提下,连鞋子也统一了,防滑的底,地板也铺得妥妥当当,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低级意外。
孙叱体型庞大,走得稳如泰山。
助手却胆颤心惊地把自己憋出一背的冷汗——以他师父低头见肚腩的身材,万一被鞋带绊着了呢?不对,师父今天穿啥鞋子?有没鞋带?好像是对一脚蹬,还是有鞋带来着?
他恨不得眼睛长在腿上替师父看着地面,再一边报告路况。
幸好有惊无险,孙叱硬是以一百八的体重稳住全场,把手中的菜品送到评委桌上。
悬在评委上头的摄像机缓缓降了下来。
赛场内的大屏幕突然跳出一条金黄色的鱼,场边的记者顿时都“哇”了一声,现场静,记者的声音特别明显。
其他厨师都助手作淡定状朝屏幕上瞥了一眼。
孙叱的声音在包围了整个会场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鱼跃龙门!”
他人胖,那几个字像是声音从塞着包子的嘴巴缝里钻出来似的。
还在努力中的大伙儿想——就是鲤鱼喽!
“鱼跃龙门”对刀功要求高,它其实也叫糖醋鲤鱼,为了凹造型,传统的糖醋鱼都是摆放在碗里。
然而孙叱做的这条鱼是立起来,乍一看,真以为是奋力起跳的鱼。
鱼身金黄亮丽,竟然就这么直直地立在碟子上。
几位评委都对这个造型十分好奇,孙叱按照规定,只能报个名字就离开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高文松率先夹了一块进碗里,尝一口,先是惊喜,细品下,轻轻地眯了眯眼,又撇一勺碟子上的汁。
这一撇,就听到金属的摩擦,高文松又撇多几下,就看到底下的不锈钢的小圆座,比飞行棋还要小一圈,看着是实心的。
高文松又拿筷子夹着鱼尾轻轻一提,看到一条弯曲的不锈钢丝。
大家恍然大悟——这是盛点心的两层托盘!
其中一个评委笑了:“这孙叱肯定是把托盘拆了,留着那个不锈钢的螺母,但那铁丝是怎么来的?”
另一个说:“看着像是打蛋器上拆下来的。”
穿着深灰色衬衫的评委说:“挺聪明啊,这样鱼的造型好看,又不会被酸甜汁泡软变味,高!”
评委们把夹好的鱼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鱼面酥脆香甜酸辣交错在嘴里翻滚,味道恰到好处,口感嫩滑无腥,舌头往上一顶鱼内化开一点儿边,再细嚼,鲜味蔓延了整条舌,滋味无穷。
其中一位评委更是掰下一小截骨头,狠狠地吮了半分钟。
另一边的领导看着时间,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说:“请评委在30秒后亮出评分。”
电视机前的群众正心急着呢,镜头切成了解解说记者的脸。
记者一脸兴奋地说:“大家是不是很心急?!别急!评委一般都会在交流30秒后举牌!牌子上会写着分数,分数最高10分,最低0零分!去年里海在初赛中以分落后于49分的寒江雪,那么今年它会获得多少分呢?现在就带大家看看结果!”
大屏幕上,几个评委互看一眼,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9,10,10,10,8
高文松的声音缓缓响起:“孙叱,里海食坊,鱼跃龙门,总分,47。”
记者们都沸腾了,不停地在镜头前形容这道鱼让人看起来多么想吃,这是个多么高的分数。
场里的大部分厨师也都心头一跳,默默地希望自己做的菜品也能获得这个分数!
然而孙叱的脸都一沉,默默地带着助手兼徒弟回休息室去了——这个分数,有点悬。
一回到休息室,孙叱那徒弟就尖着声音骂起来:“高文松每年都给得低,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的!这么好的鱼!他是舌头不灵光还是咋地!”
“闭嘴!”孙叱厉声喝住了徒弟,把徒弟吓了一大跳。
他也不想这么大声,一来是分数不如意心烦,二来是徒弟的话不中听。
高文松是怎么出名的?就是凭他那条犀利的舌头出名的!江湖传说他曾经吃过一道糖醋鱼,连人家下的是什么糖下了几勺,还有加了多少醋都能尝出来!
当然这估计是在传来传去当中失真了,但是高文松的舌头,是公认的“毒舌”,他说好的就是好,差的,就肯定差!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呢?
“问题就出在这条给鱼造型的不锈钢丝上。”高文松跟旁边的人说,“他肯定是为了把这钢丝能弯成理想的样子,用高温把钢丝烤过,我吃的那块鱼,应该就是他加温的地方,我吃的时候没蘸汁,吃出铁腥味了。你们习惯性地先蘸汁再吃,就吃不出那味道来,那味道还是挺重的。”
另外几人都无奈地笑着摇头。
孙叱在休息室里一直黑着脸坐着继续看直播,突然镜头就出现了一双嫩白的手,那双手十指修长,轻巧地从面团里捏出一小团,那面团还勾出一小尾巴。
孙叱问:“刚才补过食材了?”
这问的就是比赛中二次补充食材的事儿了,徒弟赶紧点头:“刚都补过了,寒江雪的都补了。”往年都不补的。
镜头往上移,一张灵气逼人的年轻面孔跳进孙叱眼里,他一凝神,就问:“这女孩什么来头?”
徒弟不以为意:“听说是陈立然把她炒红的,认识几个明星,还间接把寒江雪给得罪了,赚了不少眼球。”
孙叱一拍桌子,指着屏幕:“你认真看看人家是怎么捏的面团!”
徒弟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汪琪刚把磨好的芝麻粉过筛的时候,转头看就到汤芫正在捏面团,那手快得只余一道残影,她揉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汪琪说:“过了两次筛,还过不?”
汤芫头都不抬:“过。”
汪琪赶紧又换了个新的筛。
寒江雪那边也正捏面团,李遇的徒弟早就盯着汤芫这边的举动,附在师父的耳边说:“师父,那个什么汤祖经的黄毛丫头在学咱们,补食材的时候补了面粉!”
李遇手上的动作没停,问:“她拿食材你都在看着,看出她想做什么菜没有?”
徒弟当然是拍马屁:“做什么菜都赶不上师父您!”
李遇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
场外的记者们依然沉浸在里海那道在镜头前亮瞎眼的鱼,对那条凹造型的鲤鱼差点儿没夸出花来的时候,又是一声铃响,让沸腾的记者们都定格了半秒。
然后十分专业地恢复过来:“你们猜,这会是寒江雪还是蜀中餐?”
大家都竖着耳朵等广播。
广播一响,记者们又定格了,这次定格了一秒。
正在作最后雕饰的李遇,还有休息室里电视前的孙叱,都同时愣了愣。
广播里,女主播甜美的噪音轻轻地传出——
“汤祖经,汤芫汤厨已完成菜品,请传上二楼。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场边的记者兴奋的表情刚堆了个开端,立马又被大屏幕上的一幕给吓面瘫了,伴随而来的是一声不太和谐的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