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时,日已过午。
室内光线正好,我揉揉眼睛,却见司天浙立在窗前,视线落向窗外不知名的一处,兀自出神。
不知他站了多久,又出神了多久,只觉那丛身影好似嵌进了这样的场景里,与窗外湛蓝的晴空、清丽的树丛以及室内淡雅的格调相容,突然间让我有些明白了所谓赏心悦目的含义。
由于几乎是背对着我,他并未发觉我已醒来,我也并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匀称的身形在清浅的流光里显出一重落寞感。
眼波流转,我勾起一缕浅笑,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一面观察着他的动静,以防被发觉,一面轻轻地拿了床头柜上的一叠白纸,我曲起右腿,将白纸铺展在膝盖上,笔尖流转开来。
从景象到人物,从轮廓到细节,一一在纸上溢出格调。
笔端的沙沙声被我控制得小心而又仔细,并未令他发觉。
依稀相似的场景,恍然若识。我忆起那个被他差遣到stay的深夜,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凝眸望着夜空。那时就恍惚觉得,司天浙像是一架闪着深黑色幽光的高贵钢琴,寂静时深沉而不失锋锐,行事举止既优雅低回,有时又会爆发出命运的强音。
我想得有些入神,笔下线条不疾不徐地游走,将眼前景象搬上纸面来,可偏偏就在这时,司天浙似乎有些感应一般,竟将视线收回,缓缓转身。
“欸,别动。”我下意识出声阻止,同时撞见了他眼中的错愕。
他倒也听话,顺势收了脚步,静静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你学过画画?”理解了我此刻的行为,他立在原地,挑眉问道。
我并未抬头,细细勾勒着他侧脸的线条,随口道:“小时候的必修课而已。”
再抬头时,他唇边已然晕开了浅浅的魅惑意味。
“没事笑那么迷人干嘛……”我低声嘀咕了一句,音调转而提高,“我画的是背影,一切表情都没有用,所以,司大少爷是不是该转过身去?”
“很有视觉冲击力,对么?”这次他非但纹丝未动,反而突兀地讲出这样一句。
我停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解。
“我的笑容,很有视觉冲击力么,以致于令你不敢直视?”他唇角勾着毫不掩饰的深意,连声音都掺杂着恰到好处的蛊惑力。
我蓦然一阵脸颊发烧,尬尴地想起方才撞进他笑靥里时,我的眼神竟下意识躲了躲,想必这样微小的动作也被他尽收眼底了。
喉间突然一阵发紧,我不由轻咳起来。
司天浙忙倒了杯水,坐到我身边,缓缓拍着我的背。
我接过水杯,温水入喉,顿觉舒适了不少。
“好些了么?”他关切道。
我点点头,这时,门铃声却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他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给我,转身出去。
我也忙换了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刚走出房间,便听到了熟悉的爽朗笑声,“司先生,幸会。”
“幸会,贝德尔先生。”司天浙优雅回道。
老朋友造访,当然令人开心,我忙走下楼梯,笑容热情道,“好久不见呢,贝德尔先生。”
“留织。”他迎上前来,给了我一个法国式拥抱,这点倒与sara如出一辙。
“我听sara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可是康复了么?”贝德尔先生放开我,不乏关怀道。
“没事,普通感冒而已……请坐吧。”我招呼他坐了下来。
“清羽,你同贝德尔先生慢慢聊,我明天再来看你。”司天浙微笑道,转而对贝德尔先生点了点头,“再会。”
“再会,司先生。”
我将他送至门口,转身见贝德尔先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司天浙离去的方向。
那眼神无端令我有些窘迫,我匆忙转移了话题,“呃……我听sara说您这次来欧洲是处理生意上的事。”
“哦,是的。”他将视线收回,“昨天刚刚处理完,今晚我就赶回加拿大。”
贝德尔先生要回加拿大的话,那么对sara的限制也会放松一些,想来sara终于能够与ivy见上一面了。
“听说sara最近在与留织合作是么?”仍旧是那抹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微笑,他优雅问道。
“是啊,说来真的是很巧,”我点点头,“没想到iris刚好是林盟的生意伙伴。”
“嗯,的确巧。”他的笑容敛了些,“只是,sara她终究是要接管贝德尔家族并组建自己家庭的,我并不想让她在外面太久。”
我犹豫片刻,迟疑道,“贝德尔先生,请您原谅我的冒昧,但是sara……我知道您想让她嫁给佐西的良苦用心,也是希望她能有好的归宿,但是我看得出那不是她想要的。接管家族的事情我没有权利说什么,但是sara的婚姻上,我想,您是不是多考虑一下她的意愿,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您也希望她会幸福快乐不是么?”
大抵这个问题是他不愿提及的,贝德尔先生竟半晌无语,面上也异常平静地令人窥不出任何情绪,气氛一时凝固。
沉寂了不知多久,贝德尔先生对我微微一笑,“留织,你好好休息,我过段日子再来看你还有nik。”
“哦……好。”我附和着笑笑,将方才的尴尬敷衍过去。
送别贝德尔先生,我在庭院中兀自站立,一瞬沉思。
我不能肯定自己这番话能否对他产生片刻影响,但我知道,无论从贝德尔家族本身的利益和荣誉考虑,抑或是他心理上对sara取向的认同程度,想令贝德尔先生接受她们,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到屋子里,手机刚好响起。
我打开来,是一条短信。
“明早八点。”后面缀了一串地址,发信人是霍岑夜。
这人讲话真是能减则减,能免则免,我不由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