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后的演播大厅像是沉寂的宫殿,穹顶寥廓、华灯清冷,大厅正前是一方夺目的皇冠状舞台,现时,舞台边缘小巧的水晶灯透出安心的暖黄色调,仿佛低喃着昨夜歌剧的余音。
正是不日前排演纳西索斯主题舞台剧MV的地方。
我坐在舞台一角的钢琴前,弹着几段漫不成调的曲子,Sara席地坐在我近旁,单膝曲起,将胳膊和脑袋撑在上面,看上去快睡着了。
“亲爱的,”她吊起无精打采的眼睛,“我不反对提升一下个人艺术修养,但能不能不要选在早晨天都还没亮的时候啊……”
指端停住,我注视琴键,好像没办法安心弹完一整首曲子。
“这个舞台很漂亮,”我开口,“一直想试试像这样来演奏。”
Sara奇怪地看着我,半晌,“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啊。”我敲出几个音符。
“不对,”她眯了眯眸子,“因为昨天的事情……你跟他吵架了?”
“你学习过歌剧是么,”我问,“作为辅修专业?”
她翻翻白眼,对我一贯以来敷衍自己不想谈论的话题的手法有些不满。
“演过什么呢?”我笑笑,突然来了兴致。
“《小王子》,饰演玫瑰。”她随意地说。
我点点头,“舞蹈很漂亮……你也跳一次给我看好么?我为你伴奏。”
她狐疑地挑起眉,却没再多说什么,“好啊。”
水晶般纯净忧凉的乐声将陷入沉思中的大厅慢慢唤起,Sara展开的舞步如一朵苏醒的玫瑰,高傲地舒展花枝。
‘如果有人喜欢一朵花,在千百万颗星体中独一无二的一朵花,那么当他仰望星空之时就会心满意足。他会告诉自己,我的花儿她就存在于浩瀚星空中的一个地方。’
小王子因为心中的玫瑰,即使在星球以外,都会感觉到内心的温暖。
大概每个人都拥有这样一朵花吧……
他在你心中或许是白蔷薇、是香樟树……又或许是,矢车菊。
可——
心中的疑问几乎出口,我抬起头,偌大的厅内却不见刚才人的影子,正诧异时,远处踱进来的身影蓦地阻断了我的思绪。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怔愣,转而见大厅门口处,Sara回眸看我,莞尔的笑靥消失在了轻阖的古典大门外。
空气中忽然打翻了令人无所适从的宁静。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琴凳上,司天浙走来我近前的每一步,都令我各处神经突突地跳得激烈。
我以为他会更近些,像抓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然而他停在了钢琴前,隔着令我不会难以面对的距离,柔软地微笑着,“回去吧。”
我垂下头,慢慢站起来,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走向门口,走出大厅。
一路车行。
司天浙平静无声地开车,恒久稳定的车速连一丝走神时隐约的波动都未显现,我坐在副驾驶上,再也无法阻止昨夜的场景如同传真机般被逐幕塞进脑海。
一寸寸彼此燃尽的距离,以及感知到的一分分加深的存在。
我绞紧衣袖下的指尖,似乎全身都已绞紧。
而且,想到这些场景发生的导火索还是由自己亲手点燃的……
突然地,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我一跳。
身旁的人似乎简短地看了我一眼,我浑身更犹如被针刺一般,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喂。”上帝,这种仓皇失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早上好,清羽,”是季磊,当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他会这样称呼我,“今天中午我们跟百胜有个餐会,我想你早上应该提前准备一下哦,还有,九点钟他们会派代表过来讨论项目的选址和前期注资事宜……”
电话里像是传来一份井井有条的日程安排,但我什么都没听清,几乎是胡乱应道,“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公司。”
挂掉电话,脑子里已是嗡嗡的一片。
“你今天不会去公司。”司天浙突然说。
我吃惊,转头看向他。
“一会儿我会打电话给季磊,你今天需要休息。”他目视前方,平静的侧颜透出相符的不可抗拒力。
只是他说到需要休息时还是令我不自控地一阵脸红。
“……事情很重要……”我低声说。
“那就推到下午,”他看过来,“你上午不准再出门。”
说话间家门已至,我沉了口气,去扣车门把手,他几步来到我面前,率先拉开车门,顺势牵起我手腕的一刻,我吃痛地微微一缩。
他停住,立即明白了什么,眉间皱了皱,接着,他径自弯腰,从座椅上将我横抱起来。
“我——不用……”我一慌,捉紧他的衣襟。
他没有理会,踏进了家门。
一路走进我的卧室,入目一片干净整洁,昨夜凌乱的痕迹已被收敛去,司天浙放我下来,转身进浴.室。
我站在原地,里面不刻传来水声,他接着走出来,对上我的目光,凝视里幻变着莫测的流云。
他抬手向我的领口,触及时却又停住,似乎是片刻的迟疑,他攥起指尖,手臂垂了下去。
“答应我,好好休息。”他说完,离开了我的房间。
舒缓的水流声顷刻间占据了屋子,升腾的水汽许诺着某种令人温暖的方式。
我褪去衣物,浴缸的温水没过全身,漾出仿佛捣碎的茶树和花瓣发酵出的香味。
我看着对面镜子中自己颈部片片绯红的痕迹,手臂,腰际,以及昨夜被他紧握腕部时留下的淤青,挽起水流,一一洗过。
我闭起眼睛,躺在浴缸边缘,像躺进柔软的棉絮。
走出浴.室时,上午的阳光已经灌满了窗棂,我随手拿起手机,居然有Sara的信息。
‘当小王子离开时,玫瑰说她用很多时间来隐藏所有的感情,她应该早点告诉他,长久以来自己一直深爱他,可玫瑰依然只能亲手送走了小王子。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爱,隐没在了本不该缄默不言的困境里,孤独地枯萎呢?
令人唏嘘,不是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