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啊!哇!呜呜呜!救命呀!……”一阵惊恐万分的叫声传遍村子,打雷一般,这叫喊声是由一个男人发出的,他喊这么大声应该中气很足,是什么让这么一个男人害怕呢?不是遇到鬼了吧?
这喊声来自村子前面的水田,全村人正在那里劳动。有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显得格外显眼,此刻,只见他从水田爬上田基,有一条蚂蟥紧紧地吸在他的脚趾上,他用手扯扯不出,蚂蝗滑溜溜的,扯出一头还有另外一头还在紧紧地吸附着他的脚,他使劲摔,使劲跳,蚂蝗还是顽强地吊在他脚上摇晃,死也不肯离开他的身体,有人上来帮他一把把蚂蝗扯下来,摔到地上,地上落了一滩血,看来蚂蝗吸血吸很久了,身子吃得很胖。血在他白嫩的脚上流出来,他惊魂未定,一阵干呕,看着那条蚂蝗,不禁乱了脚步,立刻,他又尖叫起来“哎呀!哇,啊!”,原来他后退中踩到沼泽淤泥了!他双脚下陷,身体急速下沉,瞬间淹到了他的腰部!
在他继续下沉的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扯,他出了淤泥,他全身是泥,身上白衬衫变成黑衣服了,立刻,他又爆发出一阵更崩溃的呼叫声。他发现他的身体上爬了三条长长的红边蚂蟥!
人们一直在窃笑,也不敢放肆大笑,生怕伤了他的自尊。
当一切平静下来后,他气喘呼呼,慢慢地擦汗,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将呼吸平息下来后,突然他的脸“唰”的一下又羞红了,平常别人都是用尊敬的眼神看他,哪有像眼前这样被人如此窃笑啊?
他是县里管拆迁的干部,代表县委来我们村做搬迁的思想工作,前几天到我们村,我们村里人称他为:“工作同志”,“同志”,生产队干部直接称呼他”老陈”。他一来到我们村,就下令开会,他本来会说本地话却用普通话发言,村里有很多阿婆听不懂普通话,他说一句还要年轻人翻译一句才听懂,他还用命令的口气跟村民说话,很多人不服他。
他不仅自以为是,还很喜欢逞能,口口声声要和群众一起同苦同乐,今天是他主动要求来参加劳动的,刚一下田没多久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老陈”自从受了蚂蝗的刺激,工作热情顿时消失,也不开会也不和参加劳动,据说是病了,关门休息,不再出门,过了几天就回县里去了,再也见不到他来过村子。
今天,村里走进了一个拿行里的人,他高瘦个子,小孩子眼尖,一眼就认出是上次被误抓的“叮叮佬”。可是,这回他没有挑担子,是提着一个旅行袋,穿着一身旧的军装。
立刻,“叮叮佬”身后就跟着一群小孩,小孩子这回不敢那么热闹了,要是平时,早就大声地跟着叫喊“收买鸡毛鸭毛烂拖鞋!”了,并且异口同声地来一段童谣。可今天毕竟他的行头有点庄严,大家一言不发跟着他去看个究竟。
“叮叮佬”直接去了生产队队部,生产队队部大门开着,里面有人的声音,“叮叮佬”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立,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敲门“笃、笃、笃”,清清嗓子,问道:“里面有人在吗?”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很斯文,很文雅。
里面有人回答:“有啊,哪个?请进!”
这里是一个废旧学堂改成生产队办公室,原来说是用这里做大队的办公室,又说做公社的办公室,又说大队、公社办公室全都在这里,还在筹建阶段,后来说村子要搬迁,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仍然有一部电话在这里,偶尔电话响一下,偶尔有一个村干部坐在这里值班接电话,等上级领导通知。
碰巧,今天队部有几个人,也是生产队里的领导干部,他们几个农闲休息坐在里面,因为是在办公室坐,有点像开会,实际上只是普通的聊天。
“叮叮佬”走进去:“大家好,你们都在啊?”噢,都已经是熟人啦。
民兵排长眼尖一眼就认出他了,马上就过来握手,像个领导一样道歉说:“真不好意思啊!上次不是有意的,还请你多多原谅哦”。
“没关系,小事情,我都忘记了”。“叮叮佬”握完手,也学着他摸摸后脑,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今天还来玩?”民兵排长笑得很邪,只翘起一边嘴角笑,有点亲切又有点嘲笑的意味。
“噢,你们谁是指导员?谁是队长?这是我的介绍信。”“叮叮佬”掏出介绍信,双手递上。
“哪门介绍信?你还有介绍信?不用!不用了!直接去吧!”民兵排长看也不想看,伸手挡开。
生产队指导员就在旁边,说:“我看看。”拿过来一看,立即站起来,并伸出手,和“叮叮佬”握手,说:“噢,原来你是县委派来的,欢迎你!”。
民兵排长瞪大了眼睛,说:“哪门?县委派来的?”拿过介绍信一看,马上跳起来,“啊,原来你是上级派来搞搬迁的同志!欢迎!欢迎!”
原来,上次来收破烂是他在等待工作安排的期间,因为没有工作安排,他便在队里参加劳动,出来收破烂也是要记公分的,上次他回去以后,不久,就到县委去报到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才过多久呢?角色一下子就转换了。
那个民兵排长反复向他道歉,说:“上次……“每次话还未说完,他就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正常的,正常的。”他说:“说明大家警惕性很高啊,值得表彰!”他说的话,只有表扬,没有批评。让大家能接受。道歉归道歉,看民兵排长翘起一边的嘴角笑的样子,他是不是私下觉得先给他一个下马威也好,让他知道阿叔是谁?
这回,谜底终于揭开了,在场的小孩子都恍然大悟,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叮叮佬”不是“叮叮佬”了,他是上级派来的同志,来搞搬迁的。小孩子一
哄而散,跑回家和家里人现场直播去了,村里基本是靠这些小孩子的信息接收新闻的。不一会村里都知道县委派下来的工作同志是“叮叮佬”。
“叮叮佬”实际上是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哥哥,他二十五、六岁,瘦高个,身上的衣服很合体,特别衣服上的四个口袋,显得他很端庄,让人觉得很精神饱满,他的眉宇之间,有一种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威严,全身一举一动,透出书生意气又兼有点军人的气质,眼睛清澈明亮,有单纯又有沧桑,嘴角常带着笑意,是谦逊也是和气。这是我混在孩子堆里对他观察得出的结果。他的一举一动收录在我的眼影里,我马上对他的过去和未来有了点了解,他的言谈不卑不亢,能无视别人嘲笑,保持一贯的好脾气,他在部队应该是兵头将尾,很受部下尊敬,又很会尊重师长,这是当小官养成的习惯。从他的口气和语气,知道他家也是在山区在附近的村子,家境也是很穷。他家父母双全,祖父祖母尚在,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有个别字眼是“大舌头”,他笑的时候,总是流露出被长辈恩宠那种笑意,用我们本地话说就是“得瑟”的意思。我猜想他的耳边有可能经常接受父母催他结婚的唠叨。在这瞬间,我感觉到了:他将来是我们村的姑爷!
傍晚,还未吃饭,哨子响“哔!哔!哔!”有一个人在村子一边吹哨子一边宣布“今晚吃完饭,八点钟要到外坪开会啊!开全村社员大会!”。吹哨子有时候是队长吹,有时候是指导员吹,今晚是民兵排长吹,他每家每户进去通知,还去到人家火灶头前顺便帮人家用锅铲铲两下菜,说“早点吃,今晚去开会哦”。
家家户户像平时有电影看一样,早早煮饭吃了,到了八点钟,大家从家里拿来竹子编织的椅子:“篾椅凳”,成排地坐好。这种凳子先是用刨好的一条条圆滑的木头,用“入笋”的方法拼成一个椅子的架子,“入笋”就是不用钉子,这边削尖,那边挖窝,把木头拼接起来,做好架子之后,用破开竹子的表层编织进架子去,这样做成的椅子坐得舒服,又有背靠,头也可以依靠,又不闷热,可以放在肩膀上扛带走。我们村里每家每户都是使用这种凳子,也算是山村的一种特色。我们村里人习惯把上级来的工作同志称他为:“同志”,或直接称呼人家的姓:“老xx”,可这回不一样了,不知为何?才大半天时间,人们不约而同直接称呼“叮叮佬”为“大货”。“大货”是大领导的意思。大人再三叮嘱不许家里的孩子叫他“叮叮佬”。
两张学校课桌拼成了会议的主席台,“大货”和生产队队长、指导员等坐在会议的主席台上,有一个记公分的文书在一旁做笔记。
先是文书点名,到会的有公分,所以,一点到名字的,一个个都很清脆很响亮的应一声“到!”。
会场庄严肃穆,我的父辈虽然做的都是农活粗贱之事,但一个个神色颇有威仪,坐有坐相,粗布衣裳透露出沉稳的气质。
民兵分两排站立,民兵排长出来指挥队伍“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然后,发音唱:“我们是*的接班人,唱!”
民兵就开始唱:“我们是*的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不怕困难,不怕敌人……”。
这首歌本来是少先队唱的,现在民兵唱也很适合场面,挺精神的,我最喜欢听这首歌了。
唱完歌,大家鼓掌,民兵就地坐下,像部队的军人一样,行动一致听指挥。指导员和队长开始讲话。指导员说了:“今晚主要是迎接上面工作同志开的会……”,轮到队长讲两句,也是重复了这样的开头:“今晚是迎接上面工作同志才开会的……”两人都说好开场白了,接下来就轮到“大货”说话。
“大货”说:“各位乡亲,我家是附近xx村的,我们村里也有几个人嫁来‘云’村,按说“云队”应该是老表关系,我一时也不知谁大谁小,该称呼表哥还是表弟表妹?大家乡里乡亲的,都是自己家人。我一定要贴心地为“云队”办事,把工作做好。请大家相信我,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说说。水库已经在建了,‘云屋’搬走是必然的,下一步,‘云’就是去找地方,看是搬迁去哪里?要尽量让大家满意。如果我办不好这些事,我回家也会被我母亲叮我的。请大家相信我!配合我,支持我的工作!”“云”是我们本地话,就是“咱”的意思。“云队”就是“咱们”,“云屋”就是“咱家”。
接着,“大货”还说了很多,他说得很流利,没有半句话卡着。说的话都是站在乡亲们的角度上去说,偶尔说一两句笑话,让乡亲们忍不住发笑,他知道把“云”挂在嘴边。
听了“大货”一番话,不一会大家都觉得好像是老熟人了,有人在底下说:“‘大货’,你口才这么好,如果当初也有这么好的口才,就不会被当作特务抓了。”人们“哄”地笑起来。“大货”解释说:“哎呀,那天我肚子饿呢,还没吃饭,说不出话,发挥不了。”。
其实,大货”的性格虽然腼腆,但嘴巴很甜,在村里经常听到“大货”礼貌地和人家打招呼的声音:“吃了吗?”、“哎呀,今天煮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呀?”他还会讨好村里的大娘大婶,夸她们长得漂亮又夸她们贤惠……这也许是他敬业的习惯吧。
有部分人说:“我们有“大货”做主,不怕了!”。但有一部分人说他油嘴滑舌,不可信,小心他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敷衍我们。
搬迁这事,慢慢来,不能急,因此,“大货”就有一段时间蹲点在我们村里了。
也许是因为我们仙女山仙气的灵妙作用,还是因为喝山里的泉水的缘故?我们村美女成群,村里的姑娘皮肤很白,声音洋洋盈耳。
村里有一个姐姐长得特别漂亮。她是文艺宣传员。平时开会唱歌时候有领唱就非她莫属了,她的声音尖亮圆润,十分动听。我们叫她阿女姐。阿女姐是高中生,她长得好像电影里的“王芳”,平时
走路都喜欢一小跑,双手在后面摆,好像擦屁股一样,说话娇声娇气,村里老人都说阿女姐去读个高中回来,连我们村的本地话都不会说了,造作。但是“大货”好像很喜欢阿女姐,有一天他向民兵排长透露了一点心声。
民兵排长说:“你是真的不?”
“大货”绯红了脸,说:“真就真,怕哪门?”“大货”以为民兵排长会拍拍胸口向他保证,说:“包在我身上,放心!没问题!”
谁知道?民兵排长幽幽地说:“这事恐怕难办,不行!”
“怎么不行?”“大货”着急得面红耳赤。
民兵排长拍拍“大货”的肩膀,说:“你要是想此事成,你就得找‘扛回来’,让她答应。”。
谁是“扛回来”呢?“大货”下一步做了什么才追得到阿女姐,成了我们村的姑爷呢?这里有几个曲折的故事,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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