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烛火透过灯纱点亮了雅静的竹屋,何古梅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睡相安宁,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
黄渠坐在床边看着她憔悴的模样,眉头拧着,满脸的担忧和不忍。
他轻轻地握住何古梅的手,喃喃道:“你这个傻女人。为了一个黑蛛,你还要牺牲,还要伤害自己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
何古梅的双眸紧紧地闭着,并没法听到他的话语。
“笨蛋。”
黄渠端详着她的睡容,又低声骂了句。
话音才落,竹屋外吹进来一阵风,凉薄,肃清。
黄渠的面色微变,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后方,听着慢慢走近的脚步声停下来了,才开口:“总算是找到这里来了?黑蛛。”
黑蛛看了眼他,接着将目光落在了床上的何古梅身上,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面色微沉:“这是怎么回事?”
“刚打了胎。”
黄渠简短地回答道。
黑蛛的眼眸一凛,“你说什么?”
“她怀孕了。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想,你心里很明白。”
黄渠也并不打算瞒着黑蛛,事到如今,他也是很清楚何古梅的心思,她是绝不会再对黑蛛有任何念想了,哪怕黑蛛回心转意想要她了,她也不会再接受了。在何古梅看来,从她与叶辉有了牵扯之后,她和黑蛛之间就再没有什么可能了。
黑蛛漆黑的双眸里像是卷起了狂风巨浪,形成了深深的漩涡,不断地翻涌着,回旋着,将所有的情绪席卷,混乱不堪,又吞噬一空,最后,只留下了强烈的震撼和无穷无尽的空洞。
“走到了这一步,你还来找她做什么?”黄渠徐徐起身,转过来看向黑蛛,眼睛里、嘴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是带着讽刺意味的。他看着黑蛛,眼底的愤怒控制得很好,恰到好处的盯着黑蛛的脸,说道:“她原本是那样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自从遇到你的那一刹那起,她就开始饱受璀璨,甚至于一点点走向了枯萎。直到现在,她早已没有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虽说,直接导致她枯萎的人是叶辉,但是,归根究底,黑蛛,你敢否认不是因为你吗?”
“……”
黑蛛静静地看着黄渠,未答。
黄渠朝他走过来:“你不爱她。所以不打算给她机会。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咎由自取。很好,这怪不得你。可是,当年那个叫朱珠的女人的死,你问都不问就认定是小梅杀了她,对小梅几乎赶尽杀绝。从那时开始,黑蛛,我就瞧不起你!”
他说着,激动了起来,几步上前,伸手狠狠拽住了黑蛛的衣襟,逼向他的脸,表情恶狠狠的:“黑蛛,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不信任和赶尽杀绝伤她有多深!”
黑蛛微低着头,并不看他。
黄渠见状,更加气愤起来:“黑蛛,你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男人!是你害了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明之前在客栈里你还对她不闻不问。为什么现在突然对她关心起来了?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用心,你给我说清楚!”
黄渠激动起来,动作幅度更大,左手拽着黑蛛的衣襟,右手握拳就朝黑蛛挥了一拳。
黑蛛倒向了一边,退开了好几步,才站住了。
黄渠全身上下散发着怖人的戾气,两手握紧成拳放在身侧。
“接下来,她会有我照顾。你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吧。”他表情狰狞,但是口吻却很冷静。
黑蛛站直了身体,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说道:“我会照顾她。”
“你照顾她?”
黄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嗯。”
黑蛛点点头。
黄渠打量着他的脸色,忽然笑了,说道:“黑蛛,你可真是厚颜无耻。如今的你凭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何古梅醒了。发出了两声轻微的咳嗽,一只手在空气中抓着什么:“水,水……”
黑蛛见了,忙要走过去。黄渠反应更快一步,拦住了黑蛛,见黑蛛执意要上前,低声警告道:“不想刺激到她,就别给我轻举妄动!”
这声警告很有说服力,果然让黑蛛收住了脚步。
黄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走向桌边倒了杯水端到床边,将何古梅从床上扶着坐了起来,把水递到了她的嘴边。
何古梅眼睛还是闭着的,低着头喝着水。
喝完了一杯,黄渠问道:“怎么样,要再喝些吗?”
何古梅蹙着眉头摇了摇头。
黄渠见了,便将她放回到了床上。
何古梅眼皮沉沉,也就没睁眼,她昏沉沉地躺在那里,问着黄渠:“是有人来了吗?”
黄渠侧头看了眼一边的黑蛛,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身体好沉,意识也不清晰,就是睡梦中隐约听到你在很激动地说话。”何古梅说道。
黄渠脸色沉了几分,说道:“哦。我没说话。你大概是做梦了吧。”
“嗯……”
何古梅实在累得很,也就没追究到底。闻言不过含糊地点了点头,就没再继续下去。
没一会儿,她便又睡了过去。
黄渠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抓过她的手腕替她打了把脉。
黑蛛几步走到床边,问道:“她怎样了?”
“她如何,与你无关。”
黄渠说着,重新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有话到外面说。”
黑蛛跟着他来到了外面。
黄渠看着黑蛛,问道:“黑蛛,你刚才说你要照顾她。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为什么?”
“……”黑蛛顿了顿,才认真地说道:“我想照顾她。”
“你想照顾她?”黄渠愣了,笑了:“黑蛛。以前她那样执着你,你却是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甚至不顾后果地伤害她,质疑她。这次是怎么了?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忽然对一向漠不关心的她动了照顾她的念头?”
“我放不下她。”
“放不下?黑蛛,我可以理解为,你对她动情了吗?”
黑蛛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黄渠愣住了,看着黑蛛的神情充满了难以置信,好半天,才问道:“那么,那个叫朱珠的女人吗?当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至今没有定论,你不是一直怀疑是小梅杀了她,很想杀了小梅替她报仇吗?怎么,现在不恨小梅了?”
黑蛛眸波微动,说道:“朱珠的事情,跟她无关。”
“跟她无关?你找到真凶了?”
“当时,我心里其实就隐约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说不会是何古梅。但是当时在气头上,朱珠的死给我的触动很大,我是太过震撼,一时无法冷静,所以才会对她……等冷静下来后,我也想清楚了。而且,不久前,我刚刚去证实清楚了,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杀害朱珠的另有其人。”
“好一句另有隐情,另有其人。”黄渠讽刺地笑道:“当时怀疑她,要杀她的时候,就是你自己心里认定了一套真相。现在,知道她是无辜的以后,只轻松简单的一句另有隐情,另有其人,就想这样过去了?”
“……”
“黑蛛,你当真是自私得可以。”
“你说的没错。我无法反驳。”
黑蛛承认道。
“那么,你觉得你这样的人,还有资格说要照顾她吗?”
黄渠将对话带回到了原点上。
“……他需要我。”
“你确定?”
“……”
黑蛛面色一顿,面对黄渠的话,他竟然无言以对。若是换做过去,面对这样的问题,他或许还能自信地回应一句他确定。但是,现如今,他却无法给出那样自信肯定的答案了。自从上次何古梅在他和叶辉之间选择了叶辉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事实是何古梅对他,已经不如从前了。
所以,黄渠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黄渠见他无从回答的样子,冷笑道:“谢谢你来看她。没事的话,请回吧。”
下了逐客令,黄渠也不再看黑蛛一眼,直接转身就回了竹屋里。
黑蛛看着,犹疑了下,举步就跟了进去。
黄渠察觉到后面跟过来的脚步声,眉头皱得更紧:“不要再跟……”
话还没说完,就在半途截住了。
黄渠和黑蛛一前一后地傻住了,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空荡荡的床,原本该躺在床上的何古梅此时完全不见了踪影。
黄渠率先反应了过来,几步跑到了床边:“怎么回事?人呢!”
黑蛛怔怔地看了会儿,想起了什么,旋即转身就往竹屋外面跑,扫视着宁静的夜色,却只看到无尽的黑,耳边回想着轻微的风声,却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黄渠从后面也跟着跑了出来。
“小梅肯定是被人带走了!能这么无声无息带走小梅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人物。”黄渠说道。
黑蛛转头看向了他。
两人对视一眼。黄渠立即想到了什么,冷然道:“叶辉……”
黑蛛眸光微沉,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墨玉剑:“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该死!”
黄渠一拳打在了边上的竹子上,笔挺的竹子立刻截成了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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