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从没想过,醒来后皇帝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的名字。し吴娟有些惊讶地看着柳依依,记得姑姑们说过,被皇帝问名字,这意义,和被别人问名字是不一样的。
柳依依的心都已经提到喉咙口,双手微微颤抖,皇帝察觉出柳依依在瑟瑟发抖,又往柳依依身上望去,见她身量尚未长成,不由微笑,不等柳依依说话,就转身离开。
吴娟见皇帝转身离开,有些惊呆了,伸手去推柳依依:“你方才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你的名字,如果……”
柳依依当然晓得吴娟的如果是什么意思,但那个时候,也不知为什么,柳依依突然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时候,自己对陛下,仰慕的心已经渐渐少了?
柳依依站起身,看向殿外,皇帝带着人已经走下台阶,上辇而去,瞧不见他的身影。柳依依轻叹一声,对吴娟道:“还是去请李姑姑,让她派内侍去宁寿宫和皇后娘娘报个信,就说陛下曾来过。”
吴娟啊了一声:“是啊,我竟忘了,亏你想的起来。”说着吴娟叹气:“偏偏李姑姑刚好又出去了,若真冲撞了陛下,依依,我的心都在砰砰乱跳呢。”
“陛下是仁慈的。”柳依依顺口说了这么一句。李姑姑已经带着人匆匆往殿内来,见到李姑姑,吴娟和柳依依忙行礼下去。
李姑姑止住她们行礼,问了几句皇帝来时的情形,称赞她们想的周到,就命小宫女出去,寻一个伶俐的内侍,前往宁寿宫给朱皇后报信,说皇帝曾来过。
此刻宁寿宫内,宴席已近尾声,朱皇后坐在杜太后身边,听着杜太后和荣明太妃的话。面上神色依旧端庄。
秦贵妃和身边的刘太妃微笑,端起一杯酒,借着酒杯边缘看向朱皇后,这个小皇后,现在瞧起来,可比已逝的文庄皇后,还要沉稳。文庄皇后在类似这样的宴会上,偶尔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而这个皇后,竟然……。
荣明太妃虽然在和杜太后说些别后的话,可眼并没离开后宫的妃嫔们。
这些年轻人,彼此之间语笑晏晏,客客气气,真容易让人想起昔日的往事啊。荣明太妃侧身对朱皇后恭敬地道:“娘娘赐宴,原本该继续陪着才是。只是我本已老,又久居山野。这样热闹的时候已不习惯了,还请娘娘容我退下。”
朱皇后微笑:“今日宴会,本就为迎太妃而设,自然一切都以太妃的心思为准,既如此……”朱皇后转向杜太后,语气恭敬:“老娘娘,再合席共饮一杯,也就散了?”
“好,我和吴太妃,也有许多话要讲,这散了酒席,正好能一起去说说话。”杜太后瞧着荣明太妃和善的笑。
朱皇后已端起酒杯站起身,合席除杜太后外,都站起身,朱皇后对着荣明太妃轻轻举杯,饮下杯中酒,众人也饮尽了酒,宴席就此散去。
众人起身,陪着杜太后和荣明太后到了侧殿又说了会儿话,王妃公主们先行告退,朱皇后才带着诸位妃嫔告退,殿内只剩下先帝的嫔妃们。
朱皇后走出殿上銮舆,轻秀接住朱皇后,对朱皇后轻声道:“方才李姑姑遣人来,说陛下曾去过昭阳宫,问娘娘您回去没有。”
朱皇后哦了一声,轻秀见朱皇后有些不在意,咬一下唇趁机又道:“当时因李姑姑不在,殿内只有吴娟和柳依依两人,和陛下应答。”
朱皇后看向轻秀,浅笑不语。轻秀猛然想起玉秀的去向,急忙屈膝对朱皇后行礼:“娘娘,奴,奴……”
朱皇后没有说话,径自上车,吴女官已经走到轻秀身边,对轻秀微笑。轻秀看着吴女官的微笑,心中不知为了什么,有些无所适从。
吴女官已道:“起来吧,娘娘的车驾要走了。娘娘她,什么不明白呢?”轻秀看着吴女官,低垂下眼,轻声应是。
吴女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追上朱皇后的车驾,轻秀也迅速走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仔细琢磨吴女官的话。
离昭阳宫越来越近,朱皇后掀起车帘,往宁寿宫看了一眼。这会儿,也不知道荣明太妃和杜太后在说些什么,想来杜太后会忙上一阵子,自己这边,会清净一段时间。
朱皇后勾唇一笑,也许能知道文庄皇后,究竟是怎么没的。凡做过的事,怎么会不留下痕迹?
宁寿宫内,刘太妃等人也已告退,杜太后靠在榻上,望着坐在一边的荣明太妃轻叹:“原本,我以为,宁寿宫内,该是我和你一起居住的,怎么都没想到,竟过了这么些年,我才又见到你,在这宫内。”
“娘娘摄政多年,和我们,早已不是一样的人了。”荣明太妃的话意有所指,杜太后笑了:“先帝当日立我为后,我也曾推辞来着,我既没儿子,资历又浅,怎么着也不服众的。可先帝说吴昭仪为人太过宽厚,压制不了后宫,柳贵妃为人跋扈,她若成为皇后,后宫妃子,只怕就没好日子过了。”
荣明太妃尽管已经告诫过自己多少次,不能面对杜太后的时候失去理智,可听到杜太后这名虽抱怨实则得意的话,荣明太妃还是觉得口中有些许血腥味。荣明太妃的手紧紧握成拳,轻声叹息:“果真和娘娘十多年不见,娘娘也老了,竟说起旧事来了。记得娘娘原先,是不会提这些的。”
云淡风轻的话让杜太后笑了:“看来荣明太妃,在外修行十多年,心性修炼的越发好了。”
“在外修行,也无需争些什么,况且无空大师离我很远,我虽惦记着他,却也晓得只有在佛前,才能为他祈祷,让他平安。因此也就静下来了。”
无空,就是先帝长子,当今天子长兄的法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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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杜太后的眼眸微微一闪,接着笑了:“记得他离宫时候,只有十岁,那时他就是个很沉稳的孩子,这些年,听伺候的人回报,说他越发精进佛学了。也许,太妃能见到无空大师呢。”
这一句句都像针似的戳在荣明太妃心上,荣明太妃那平静的面容一点都没变,只对杜太后道:“娘娘从没当过娘,并不晓得做娘的心,只要孩子平安无事,那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杜太后笑了:“方才我的话说错了,原来吴太妃你,心性修炼的还是有些不够。”
“那就容妾,先行告退,再去做今日的功课,娘娘以为如何?”荣明太妃眼眨都不眨,就说出这句,杜太后微笑,挥手让荣明太妃离开。
看着荣明太妃的背影,杜太后唇边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以为把人给弄回来,就能让自己手忙脚乱,真是孩子的想法啊。
朱皇后已经回到昭阳宫内,李姑姑带着宫内人前来迎接,朱皇后直到此时,才掩口打个哈欠,进到殿内,茶已经备好,软榻上已放好了引枕。
朱皇后靠在软榻上,肘下腰上都垫了引枕,吴娟拿着美人拳给朱皇后轻轻敲着。朱皇后接过茶,喝了一口。
李姑姑已经笑着道:“方才娘娘车驾刚从宁寿宫内出来,妾就命人去禀过陛下,陛下说,即刻就到。”
“这会儿人乏的很,还要去迎驾,才不要去。”朱皇后故意娇嗔地道。
话音方落,就听到皇帝的声音响起:“怎么,皇后觉得迎驾太累,那朕是不是从此不许上昭阳宫了?”
殿中宫女内侍忙跪下迎接,朱皇后在榻上坐起身看向皇帝,语气带着娇嗔:“陛下要是不肯再上昭阳宫来,那妾,只有上甘泉宫去,免了这迎驾的事。”
这样的话语,听在皇帝心中,自然是十分熨帖的,他挥手命宫女内侍都站起身,从吴娟手中接过美人拳,就往朱皇后腰上轻轻捶去:“既如此,朕让皇后不要太累,如何?”
朱皇后微笑,殿内众人都笑,吴娟不由看向柳依依,见柳依依依旧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吴娟抬头瞧向帝后,帝后正在相视而笑,夕阳斜斜地从门内照在软榻上,帝后显的格外好看。吴娟的头不由微微一侧,不晓得皇帝到了别人的宫中,是否也是这样笑着,这样和人……。
李姑姑已经示意宫女内侍都退出殿内,等帝后出身呼唤再进殿来伺候。殿外站满了宫女内侍,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只有风吹着他们的衣角。
柳依依想起周婕妤最受圣宠的那几年,也曾被皇帝这样温柔相待,那时的周婕妤,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从同样一个人那里,接过赐死的诏书。
陛下,您的心,到底是天生凉薄,还是只对周婕妤一人凉薄?
“依依,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不说出自己名字了。”吴娟悄声在柳依依耳边说,柳依依忙收起思绪,对吴娟微笑。此时此刻,柳依依发现,自己对这个帝王的仰慕,在悄悄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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