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心中有事,拿起点心只咬了一口就放下。玉秀会错了意,对柳依依道:“来我这里,有什么好拘束的?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
柳依依乖巧地嗯了一声,但没有继续拿起点心,而是用一种自己都觉得起腻的,天真浪漫的声音问玉秀:“姐姐的那个旧友想来也是老娘娘宫里的?”
玉秀没料到柳依依会问这件事,往柳依依面上瞧去,见柳依依面上一片天真烂漫。玉秀忙把那点疑心拍回去,不过是小孩子家,想讨好自己罢了。
玉秀微微一笑:“不是老娘娘宫中的,是……”接着玉秀停一下,笑容里带上几分追忆:“方才我说的话,你怎么就又忘了?”
柳依依急忙吐下舌,玉秀站起身:“好了,今儿就这样罢,你们先歇着。等明儿一早,就过来我这边!”
吴娟和柳依依站起身,给玉秀行礼后手拉手走出去。
玉秀打开柜子把点心放进柜子里,转身见吴娟和柳依依那手拉手的背影。玉秀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数年之前,那时候和木兰,也是这样手拉手走在院子里。
那时候,那时候……,玉秀轻叹一声,把眼里的泪擦掉,过去的事就别再惦记了,木兰她,已经早化为一堆枯骨。
“依依,你说等我们以后,会不会也住这样漂亮的屋子,有那么漂亮的镯子?”回到屋里,吴娟打开抽屉,看着抽屉里放着的两三样首饰,怎么瞧也没有玉秀戴着的好,把抽屉关起来后,吴娟抬头问柳依依。
柳依依却在想另一件事,那对镯子,当初是赏给了谁,木兰还是依兰?她们两个,都是自己贴身的人,到底?
吴娟连问两遍,柳依依才回神过来,对吴娟笑着道:“要在这宫里久了,别说那样漂亮的屋子,那样漂亮的镯子,比这更漂亮的屋子和镯子都可以呢。”
真的?吴娟的眼睁的大大的,柳依依抿唇一笑,凑在吴娟耳边:“是啊,要是被陛下瞧见,宠幸了,那就……”
吴娟啊了一声,双颊已经红彤彤的,用手捂一下脸,对柳依依道:“你也听了姑姑们的胡说,什么被陛下宠幸?我爹爹说,让我好生在宫里,等陛下开恩,放宫女们出去的时候我就出去,到时候,爹爹和娘,会给我寻一门好亲事呢。”
“你爹娘真疼你!”柳依依有些感慨地说。柳依依的父母,柳依依自然是不记得的。至于周婕妤的父母,从十四岁进宫之后,除了年节,就再不得见了。
但见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叮嘱要服侍好陛下,和妃嫔们友爱和睦。好像,从那时起,就再不能撒娇了。
柳依依觉得,自己一向认为的很多东西,此刻竟不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比如这时候,吴娟提起爹娘时候的满满濡慕。而那时候,自己想到的是什么呢?是要努力得到陛下的宠爱,让爹娘面上光辉。
“依依,你怎么了?”吴娟看见柳依依竟然开始流泪,急忙唤她,柳依依用手摸一下脸,脸上早已湿漉漉的。
柳依依急忙用手擦掉脸上的泪,对吴娟掩饰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我的爹娘。”
吴娟了然地拍拍柳依依的手,对柳依依说:“我晓得,你也和我说过,说原本该你堂妹进宫的。可是你叔叔舍不得你堂妹进宫,贿赂了官员,把你的名字换上了。你娘舍不得你,但又要靠你叔叔养活。”
这是吴娟头一次提起柳依依的爹娘,柳依依仔细听着,紧紧握住吴娟的手:“我还不晓得,我娘现在日子过的如何呢。”
吴娟回握住柳依依的手:“想来还会不错。你想,这进了宫,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前程,这要有个万一……”
说着吴娟的脸又红了:“你叔叔岂不把你娘高高供在那里?”
柳依依抿唇一笑,心中的叹息却更深了,原来,这个柳依依,虽然出身和周婕妤不一样,但这父母缘,还真是一样的薄。只是不晓得周婕妤的父母,现在怎样了?记得爹爹应该是刚升了,娘在过年进宫时候曾说过,弟弟也定了亲,还说,全靠了周婕妤的福气呢。
现在,周婕妤被赐死,会不会连累娘家?
柳依依带着满腹的胡思乱想躺下,这一夜怎么都睡不安稳。一会儿是周婕妤的父亲指着周婕妤的尸身在那怒骂,我没有这样不孝的连累全家的女儿。
一会儿是木兰带着满头鲜血在那哭喊,婕妤,我没有告密,我没有告密。
柳依依睁开眼,旁边的吴娟睡的很香,整个院子,不整个后宫,整个京城,整个天下,此刻都那样安静。
可柳依依却觉得无比烦躁,掀起被子想要下床走走,刚把被子掀起一角,柳依依又颓然倒在枕头上,忘了自己此刻是小宫女了,做宫女的,哪能无事随便走动?
柳依依翻一个身,面对着墙,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那些念头还是不停地往脑中钻。木兰,木兰?为什么会梦见木兰哭喊着说不是她告密的?难道说,木兰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能指使得了木兰的人,在这宫中,寥寥可数。
那对镯子又浮现在柳依依面前。“木兰,你这些天辛苦了,这对镯子,就赏你吧!”雪白的手接过镯子,当时的周婕妤含笑对依兰说了一句:“木兰这双手,还真衬这镯子呢!”
是木兰,这对镯子是赏给了木兰,然后到了玉秀手里。玉秀的好友也就是木兰,她们必定十分投契,才会让木兰把这对镯子转送给了玉秀。
玉秀是从老娘娘宫中来的,难道说?柳依依觉得
十分不可思议,指使木兰的人是老娘娘?这不可能,老娘娘是什么样人?这宫中的妃子,没有一个不想讨她欢喜的,得了老娘娘的青眼,并不亚于得到陛下的青眼。
得罪了老娘娘,老娘娘直接就可以下诏要自己的命,而不是由陛下下诏。
况且自己也没得罪过老娘娘啊?柳依依抱着被子在那冥思苦想,怎么都睡不着了。旁边的吴娟嘀咕了一句什么,打断了柳依依的思索。也让柳依依静下心来,就算真的想出来是为什么得罪了老娘娘,也无法弥补。
柳依依长叹一声,用被子蒙住头,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候,睡罢。
一夜不得好睡的结果就是柳依依起床时候,吴娟看着柳依依那布满血丝的眼就尖叫一声,伸手去扳柳依依的脸:“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认床,怎么睡不好?”
“是啊,就是认床!”既然吴娟主动找理由,柳依依也干脆认下,这让吴娟的眉皱的更紧:“这也不对,你也换过好几回床了。”吴娟的怀疑让柳依依淡淡一笑:“可是,昨儿连床单都换了。”
是吗?吴娟还想再问,柳依依已经推她一把:“赶紧梳洗罢,迟了,误了时辰,会被玉秀姐姐说的。”
吴娟哦了一声,拉开门要去打水,门边已经有小宫女拎着一桶水在那。瞧见吴娟小宫女就笑了:“姐姐,这是给你们打的热水,姐姐不用出门了。”
竟然这样好?吴娟刚要道谢,小宫女已经行了一礼匆匆离开。吴娟招呼柳依依:“依依,快来瞧,我们也有人帮忙打水了。”
柳依依端着盆走过来:“这也是常事,赶紧梳洗了,再去寻玉秀姐姐。”
吴娟用手拍拍心口,也是,不能大惊小怪,说不定以后要大惊小怪的事更多呢。
两人梳洗完后来到玉秀房中,玉秀正在一个小宫女的服侍下漱口,见吴娟和柳依依走进,玉秀对她们两笑着道:“从今儿起,你们俩就跟着我,往后这些事,就要你们俩来做了!”
这些事?吴娟和柳依依互看一眼,吴娟上前接了小宫女手中的漱口水,对玉秀笑道:“这是应当的。”
虽然知道宫女是要服侍人的,可服侍妃子们和先服侍大宫女,柳依依还是有些接受不来,见吴娟去接了漱口水,柳依依咬牙上前端了漱盂。
玉秀把漱口的水吐在漱盂里,柳依依把漱盂放在一边,望着那漱盂,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但也要硬着头皮压了恶心走过去。
玉秀拿了手巾擦一擦嘴,这才站起身:“走罢,跟我往前面去。服侍娘娘,其实也就是这些细活。娘娘要漱口,要洗手,要用膳,要喝茶,都要记得瞧着娘娘要做什么。娘娘有时不爱说话,也要猜出来。”
玉秀说的很轻松,吴娟记得很仔细。柳依依却差点哭了,原来木兰依兰她们成日做的就是这些事,原先还觉得她们服侍的不够好,可是现在才晓得,要做到这种程度,有多不容易。
一路想着,已经来到朱皇后寝殿。朱皇后已经起来,正在轻秀服侍下梳头。玉秀很自然地上前接过梳子,给朱皇后梳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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