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印 第27章：触景生情

离开小玫的理发店，赵强缓步走在小路上，走着走着，路边两位老大娘正在闲聊，赵强随意地听了几句，好像是关于自家孩子已经大学毕业，在大城市里找了个什么工作之类的。

他突然想起了远在灰熊山村的父母和亲人，不管走到哪里，最牵挂自己的，总是自己的父母。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忧伤，太长时间没有回家，他有些想念家人了。

只是，自己现在依然没有什么成就，没有钱，也没有房，而且还是孤孤单单的孑然一身，回去了还要让父母担心。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八个年头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是当时的情景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一边走，他的思绪被带到了8年前，那一年……

那一年，23岁的赵强落寞地站在大街上，对面，是即将离开的大学校门。这里，是繁华似锦的京城。

丢掉手上的空饮料瓶，赵强找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来，开始回忆这四年的大学生活。城市是繁华的，大学，对于赵强来说，却是不完整的。

不管是在图书馆、自习室，还是宿舍楼下的大马路，赵强永远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背着一个略显残旧的书包，低着头的样子。

他不愿意看到身边一对对情侣恩恩爱爱的甜蜜样子。其实他也并不是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大学里美女也很多。赵强跟所有男人一样，对漂亮的女生都会产生向往，可是也仅仅是向往罢了。

他并不出众，在一所工科大学里，永远是狼多肉少，注定了他就是被饿死的那一只，大学校园里的爱情，要么有钱，要么有才，要么有貌，这三点赵强都没有。

用室友们的话说就是：呆头呆脑，沉默寡言，而且永远一幅土得掉渣的模样。久而久之，这样的形象在同学们的眼中，已经仿佛不可磨灭，甚至赵强自己，也默认了。

毕业班的散伙饭上，同学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声泪俱下，场面热闹非凡，却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赵强，赵强就好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族人一样，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望着熟悉的校门，他的心里感慨万千，不仅仅是离校的惆怅，更有对世道不公的无奈。其实,男人有时候也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孤独的时候,落寞的时候。

再过几天，他将要离开这座繁华的城市，他也早已厌烦了这座城市，这里除了公交车便宜外，其它什么都贵，到处是权力和金钱，他就像被人踩在脚下的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一颗小小的流星划过天际，赵强无意间抬头扫了一眼，真的是流星吗？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吧，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流星这种东西虽然确实存在，但是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见到过。

不可能这么巧今天就被我碰上了吧，不可能。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都是假的。赵强摇摇头，因为刚刚喝了一些酒的缘故，此刻晕晕乎乎。

“快看啊，老公，流星耶！”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传过来，赵强心神一震，看了看那个兴奋得无法言表的小女孩，又抬头看看天空，难道真的是流星？

当晚校园bb论坛上有人发帖：“今夜天空惊现流星，庆祝伟大的毕业生离校！”点击过万。赵强没有看到那篇帖子，他已经好久没有上过论坛了。

站起身，沿着华丽的路灯线一路走去，酒劲上头，脚步不由得有些发飘，他不胜酒力，走着走着，一滴泪，从眼角滑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泪水如串了线的珠子一下滚落，瞬间湿了脸庞。

蹲下身，赵强胃里一阵反酸，吐了一地。半晌，他头一歪，重重地倒下，像一个死人一样沉沉地睡去。

醉酒的感觉很美妙，至少赵强是这样认为的，他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一丝微笑，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样的甜美。

不久之后，他便坐火车来到另外的一座城市，从早上开始，开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改为瓢泼，赵强不得不躲进一处店铺的屋檐。

对于这个陌生的重工业城市来说，下雨是好事，空气里到处是灰尘，只要下上一场大雨或都是大雪，明显会感觉空气清新很多。今天是入职报到的日子，怀里揣着沉甸甸的全国大中专毕业生派遣证，赵强要去的，是一家大企业。

几个月前该公司人事处的领导前往学校招聘的时候，面试官老头看了看赵强的成绩单，鼻子里嗯了一声，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他一眼，就跟身边的同事说道：“签吧，男孩，成绩也不算太差。”

同事抬头扫了赵强几眼，点头道：“你是农村来的吧？”

“是的，我老家是农村的。”赵强小声答道。

“农村的孩子比较能吃苦，如果你想来我们公司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三方协议，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签！我愿意来！”赵强一下子来了精神，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开玩笑，来的时候他还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找不到工作，浪费家里这几年的学校，父母的债还没有还清。

那人点点头，说道：“那就签吧……”

等到雨终于下得小一些了，赵强拦上了一辆的士，司机顺利地将他带到了公司大门口。下车，一眼望见高耸的公司大楼，好壮观啊，想到以后会在这样的大楼里上班，赵强心里涌现一阵满足感。

报到是按部就班的程序，接下来是为期三天的入职培训，几个高管在大礼堂的台子扬扬洒洒读论文般地讲了几十个小时。

每个新人都领到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赵强一边听

听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从大学校园走上工作岗位，这是他人生的另一个开端，另一个新的起点。

第三天的下午，人事处长的秘书走上台，翻开一沓名单，开始给新员工做二次分配。这个公司下面有十来个分公司，每个分公司下面还有工程施工队伍，可谓体系庞大。

念完一长串名单后，赵强的名字也蹦了出来。他，被分到了代号7103的工程队，属于第7工程分公司管辖。

散会后，一辆破旧的大客车将赵强和另几位大学生拉向市效很远的地方，在一处低矮平房组成的大院子前停下。这里，就是第7工程分公司的总部了，而之前的那幢高档大楼，基本上已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7103工程队只是挂靠在这里，实际上这个院子里长年都没有几个人，只有少数管人事和后勤杂物的员工，工程队的人员都在全国各地的工地驻守。

从大楼到平房，心里还免会有一些落差，有几个大学生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赵强心里也是一阵打鼓，他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破就破吧。”

分公司为新到大学生又举行了一次欢迎仪式，其实就是在一个大房间里，摆上几张桌子，大家挨着坐下，分公司的几位主要领导上台讲了几句欢迎词，然后就让大家鼓掌，仅此而已。

然后大家交了身份证复印件给人事科，听说是办工资卡，大家都很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工资卡。当天晚上，分公司安排了集体宿舍。

第二天休整了一天，第三天的中午，赵强和一位名叫张飞的大学生一起，坐上了赶往内蒙的火车，他们俩是同一个工程队的，现在的7103大部队人马都在草原上的一个工地。

张飞跟三国演义里的张飞完全是两码事，此人身材瘦小，活像芦柴棒，一双小眼睛总是滴溜溜地乱转，而且很健谈，不敢熟不熟，都能跟人侃大山。

“你好，我叫张飞，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叫我翼德就行。”

赵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个人。

跟着张飞一起，赵强倒也不会寂寞，刚开始赵强不爱说话，还有些烦这个话痨，渐渐地，他发现此人只是心直口快，完全没有心眼，是个直爽的人，倒也值得结交。

赵强的话也多了起来，两人聊到各自的大学生活的时候，赵强就不怎么说话了，基本上一路上都是张飞在说。

这里的蓝天，是真的蓝，这里的白云，是真的白。一望无边的平原上，几排整齐的活动板房，草原？不是像电影上的一片碧绿么？

可是赵强脚下所踩的这一片草原，有的只是几根稀稀拉拉的枯草和大大小小的土包，荒凉，这是这片土地给赵强的全部印像，同样目瞪口呆的，就是站在赵强身边的翼德了。

“我的个娘！”张飞一脸的委屈，“我怎么就给发配到这么个优美的地方来了？这是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赵强，你说说看，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赵强静静地望着天空的白云，一言不发，张飞恨恨地踹了一脚前面的土堆，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了几句，也发起呆来。

“张飞，你说，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赵强转过身，轻轻地说道。

张飞斜瞄了他一眼，道：“赵强同学，请叫我的全名，张翼德！”

过了半晌，见赵强没有回应，张飞又说道：“鬼知道呢，不过我听工程队的老师傅们说，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去哪里，都是一个样，我们施工队苦啊，人多的地方不去，去的都是些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穷乡僻壤，之所以鸟不拉屎、鸡不生蛋，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鸟、更没有鸡。”

赵强听着张飞发牢骚，突然想到一段诗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口大声念道：

这里很少刮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

这里的风很小，连一片树叶都吹不下来，这里没有树……

“我擦，这也叫诗！”张飞一副被你打败了的样子，“不过还蛮贴切的，啊哈哈……”

默默地走着，赵强已经走到了小玫家的门口了，望了一眼大门，他掏出钥匙，停止了对往事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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