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老头子刘福贵走在前面,男孩夏天行叼着烟卷走在后面。
一弯新月洒下一片清冷的银白,透过榛子树光秃秃的枝桠倾泻在满是霜露的土地上,映射出斑驳的树影。
一处老槐树下刘福贵住了步,然后转身瞪着眼睛对夏天行说你小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魏副镇长不是你盘子里的菜。
走在后面的夏天行瞬间住步斜着眼睛呵斥老头子说老家伙你今天吃错药了是吧,你说谁是癞蛤蟆?俺夏天行一根棒棒两根筋,横竖都是个大男人,喜欢哪个小娘们是俺个人的事,不用哪个王八鳖三教给俺。
刘福贵说你能耐了夏天行,你再能也是我刘福贵的儿子。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跑八圈你还是一个泥腿子农民的儿子,你要安安分分当好你的小农民,别成天想三想四。
夏天行一把抓住老头子刘福贵的衣领子说你说什么呢老家伙?你姓刘俺姓夏,你长相猥琐俺长相潇洒,俺是条龙那是确定无疑的,但是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托生的俺就没那闲功夫去研究了,没事别瞎参合俺和俺的亲亲小蕾蕾搞对象的事!
刘福贵挣脱了夏天行的手嘟囔着说我刘福贵虽然算不上什么本事能耐,但是如果不是我那年冬天拾粪时在西山窑洞的雪窝里把你捡回来,你早就被山里的豺狼虎豹给吃了。
夏天行说你说的很对,就是因为你对俺有养育之恩所以这几年俺一直压着火没揍你。你也别跟没事人似的,有点空也掂量掂量自己,闲的鸟疼就去张翠浪那里帮帮忙,别老是对着老子指手画脚。
最后刘福贵被气得手脚颤抖气血上涌,石榴皮一样的老脸由红变白,最后又由白变红。
可能是考虑到有件事不能不对自己的好儿子夏天行说,最后老头子才囊着鼻子压低嗓门告诉夏天行说其实吧我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但是你听了之后可要听爹的,别接村委那个活儿。
夏天行一脸鄙夷地看了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养父,然后抽出根烟点着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抽了起来。
老头刘福贵见自己的儿子没再和自己顶撞便打开了话匣子说道,俺老刘虽然一辈子没出过村但是在电视电影上俺可是见识过望海那个鳖孙子地方的险恶。据那些打工回来的人说,望海市不但人多而且枪多。那里的人有事没事就拿个大刀片子乱剁人,小青年闲的蛋疼就找杆鸟铳抢银行,这趟苦差事你是死活不能接。
夏天行说你别跟俺胡咧咧,就这事吗,没事我走了?
老头刘福贵说还有一件事,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夏天行一愣神,然后抽了一口烟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别跟个老娘们似得,说句话比生崽子都难。
刘福贵告诉夏天行说赵家村赵大头跟爹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好兄弟,你小时候发高烧还是老赵的那个婆娘用三根银针插虎口和脑门的几处大穴把你救回来的,如果不出意外年后你就要改口叫人家老赵两口子老丈人丈母娘了。
夏天行一听这话立马炸了毛,他即刻站起身再次抓住刘福贵的衣领,瞪着牛大的双眼吼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老东西,你怎么无缘无故给俺整一双丈人丈母娘呢?”
“这是你小时候定的娃娃亲,在你满月的时候赶巧老赵的婆娘大肚子,我们就约定你和肚子里的小娃子将来都带把就是把兄弟,不带把就是两口子,这也算是指腹为婚。”
听了这话,夏天行已经气得手臂抖动脸色铁青。
“你媳妇你也见过,就是小时候来咱家找你玩尿了我们家炕的那个赵小青,后来总和你干架被他妈也就是你岳母肖金娥领走了……唔唔……唔唔唔……你你你……你先放手……”刘福贵虽然被夏天行勒的喘不过气来,但还是毅然得坚持把话讲完。
夏天行听完这话,古铜色的脸膛瞬间红透,脖子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你你你……刘福贵……老家伙,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偷偷摸摸给俺找了一个恶婆娘当老婆,我看你是存心找不自在是吧!”
“找什么不自在,我刘福贵虽然本事不大,但我做的就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有能耐你就打我!”
刘福贵憋屈着被夏天行勒的涨成紫红色的老脸,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和夏天行叫板。
男孩夏天行也感觉有点儿过了,于是便松开了紧勒着老头脖子的大手,然后恶狠狠地说道:“老头,别以为收养了俺你就能干涉俺的好事,去不去讨账是俺的事,但是和赵小青的那门子什么娃娃亲,你赶快去给我退了!”
说完这些,夏天行丢开刘福贵扬长而去……
“你你你……你干什么去?其他的咱爷俩再说,但是那门亲事是退不得的,那是你爹我的一张脸呀——”看着夏天行那月光下忽明忽暗的背影,老爹刘福贵苦着脸近乎哀求似地说道。
本来已经走了很远的夏天行突然驻步,然后慢慢转过身,一脸坏笑地看着老爹刘福贵说道:“你还有脸,有脸还和张翠浪在广播室弄那事?哼,哼哼,哼哼哼,这叫什么,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蛤蟆的儿子不学乖!”
说完这些,夏天行借着皎洁的月光,大踏步地向镇政府驻地方向而去……
老爹刘福贵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自己的那件丑事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知晓,他便立马像吞了一个鸡蛋,张着大嘴晾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
明天就要出发,临行前说什么也要见见俺的小亲亲蕾蕾媳妇。
于是怀着无限的憧憬与迷恋,夏天行把从二狗蛋那里借来的那辆古董级别的二八大杠“永久”牌自行车藏到镇政府宿舍后的那片茅草地里,然后熟练地翻过墙头攀上了那间熟悉的二层小楼。
借着淡淡的月色,夏天行猫着腰便上了楼梯。
等男孩抬起头刚要去敲门就发现一身米分红色保暖内衣外罩着一件洁白羽绒服的女孩魏蕾蕾已经站在了门口。
“咦,俺的亲……你怎么站在这里?这么冷的天,要是真冻着了,疼的可是俺的心!”男孩夏天行一边夸张地说着这些,一边连同女孩魏蕾蕾那轻软的羽绒大衣一块拥在怀里。
“你这张嘴真是甜,就会说那些肉麻的话哄我开心!怎么了,坏家伙?大晚上的也要过来学习,是不是嫌自己进步太慢?”
女孩魏蕾蕾娇嗔地看了看英挺少年那棱角分明的下巴,然后无比幸福地偎依在男孩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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