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宁脚步一滞,转头看向白妈妈,“来的是心玉公主?”
梁朝不比北漠,民风彪悍,对男女之防也不大讲究。白妈妈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堂堂公主,居然跑去陌生男子府邸求见的。此刻见展宁一脸诧异,顿时深有感触,点头一脸不能置信地道:“我也特地问了两次,来的确实是心玉公主,公主还点名要见大公子您。”
白妈妈不知道这位公主寻上门来做什么,展宁想着严豫之前闹那一出,再想想心玉公主之前打量她时不善的眼神,对这位公主的来意,已经猜了个大概。
只是心玉公主来得这么急,连一个晚上都忍不住,这性子未免也太急躁了些?
这样鲁莽无心机的性情,能绊住严豫?
展宁揣着满腹怀疑与心玉公主见了面。
对方显然是一被送回使馆,就立马溜出来的,身上的衣衫还是白日那套火红的骑装,手里拿了马鞭,看人之时,微微抬起的下巴,肆意直接的目光,全都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娇嗔傲慢。
这位公主大概自小被北漠哀帝捧在掌心上,身份又来得尊贵,没有受过气,也没费过心思与人勾心斗角,就连问话也是半点不绕弯子的,“你和睿王爷,是什么关系?”
这位公主的个性傲慢,说话做事也极不礼貌,但展宁瞧着她骄傲得如同一团火的模样的,心里却莫名对她讨厌不起来。
因此,对于心玉公主的问题,她只轻轻一笑,四两拨千斤地道:“公主这话问得奇怪,我与睿王爷,自然是臣属关系。”
展宁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一段清灵气流转,衬得原本精致的五官更不似凡尘中人。
心玉公主瞧得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后,艳丽双眸中多少划过些恼意,她将手中马鞭往桌上一放,略略扬高了些声音,“你用不着和我打机锋,我们北漠,也有男子喜欢男子的。你只需要回答我,严豫是不是喜欢你?”
“……”
早料到这位公主是个做事简单粗暴的,但对方简单粗暴到这种程度,还是出乎了展宁的预料。
但转念一想,一个能公开养面首的公主,名声甚至传扬至他国,性情若没有几分彪悍,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但好在对方未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怀疑严豫的喜好不正常而已。
“他真喜欢男的?”展宁这一时的无言,落在心玉公主眼里,就成了默认。“难怪我缠了他那么久,他连半分好脸色也没给过我。本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
展宁听得额头直冒冷汗,为免这位公主知“难”而退,她赶紧替严豫正名,“公主这话说得差了,睿王爷就是那样的个性,不喜欢女子缠着他而已,并非喜好有什么问题。在下以性命作保证,睿王爷绝无断袖之癖,自然也不可能与我有什么。”
心玉公主并不轻易罢休,“那他今天对你的态度怎么解释?”
严豫惹下的麻烦,展宁一时也没办法寻到更好的解释。毕竟严豫当时的态度,真不该是一个皇子对臣下的态度。即便说是朋友,也解释不通。
她索性不解释,“睿王爷行事一向不随常理,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如此。公主与其问我,不如去问他。”
心玉公主若有本事从严豫嘴里撬出话来,哪里还会来找展宁?
她有些着恼,正待说话,却被展宁先一步截住话,“在下有一事很好奇,还想请公主替在下解惑。”
心玉公主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展宁打量她一眼,嘴边挂着些浅淡笑意,她道:“北漠与梁朝数十年来并不和睦,公主生在天家,必定比我清楚,两朝关系,绝非一场和亲就能缓和。公主在北漠,在贵国陛下的掌上明珠,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毫不为过。但公主若选了睿王爷,离乡背井,要想有在北漠的惬意,就是绝无可能的了。”
遇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与心玉公主这样的人,不适合绕圈子。
展宁很好奇,这一世是出了什么变故,前来和亲的人竟然变成了心玉公主,而且对方还一门心思瞧上了严豫。
她这话说得这般不遮掩,饶是心玉公主也皱了下眉头。
不过很快,对方皱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她将脸一扬,艳丽的眉眼中尽是张扬之意。
“人生苦短,何必想得那么远。我本不是一定要来和亲的,但我看中了他,想要他,这就够了。”
心玉公主这般爽快的答案,倒让展宁真心佩服起来。
人生在世,能随心所欲到这种地步,即是一种能耐,也算是一种洒脱。
展宁原本还担心这位公主城府不够,给严豫惹不了多少烦心,如今瞧对方这份直接得过了头的个性,倒有些期待起接下来的事态。
因为再多的心机算计,有时候还不如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有用。
只是这种简单粗暴需要实力而已。
心玉公主比起她来,多的恰恰就是这种实力。
因着对心玉公主的欣赏,以及对严豫头疼的期待,展宁颇为“好心”地将严豫的喜好列了单子,交给了心玉公主。还暗地里告诉了心玉公主平日严豫爱去的一些地方,以便她能更好地“缠”上严豫。
展宁知道严豫这么多的事情,心玉公主自然有疑惑,但展宁学了她的爽快,回得
得简单,“公主不是说,凡事不必想得太远太复杂。我为何知道这些事,睿王爷对我又是什么态度,于公主而言,都不重要不是吗?对公主重要的,不过是如何将看中的人擒到手。”
她这样的做派,莫名合了这位公主的胃口。
对方来意并不善,离开时神色却转和了许多,也没有为难展宁,还道若有需要,再来请展宁帮忙。
展宁应诺得爽快,心里已带了几分恶意开始期待,严豫接下来会有多头疼。
短暂的修整过后,展宁便回了工部做事。
严豫将“真龙”之地一案回禀了景帝,景帝听闻恩师温陵被诅咒,马文正胆大包天,涉及此案不说,还为了隐瞒真相谋害严恪,当即震怒,将马文正打入大牢,又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让严豫和严恪都从旁听审。
叶乾的女儿,展臻的师妹--叶清珊,之前与展臻分道上京,如今也抵达了燕京,作为人证之一,与展臻一道,由大理寺着人看顾起来。
展宁不想惹严豫生疑,也就不敢表现出对展臻的格外在意。但她放心不下展臻,只有请严恪帮忙看顾,并替她与展臻传递消息。
严恪没有半分推辞,一口应下不说,还与她道,他会保证展臻的安全,待这件案子明了,便将展臻与叶清珊安然带出来。
展宁感激严恪的相帮,可对于严恪看她的目光之中,比以往越来越明显的一些东西,却不敢去深究。
她甚至说不清,自己的不敢,是因为严豫的威胁,还是因为对自己的不确定。
在经历过生死离散,经历过于严豫长达数年的纠缠之后,她不知道,即便自己逃离了对方,胸腔里的那颗心,是否还有为别人跳动的能耐。
又或者,她背地里背负的那些东西,有谁能够全然接受?
展宁的态度,始终带了些回避。严恪瞧得清楚,但一直没说什么。他只做不知,对待展宁的态度似乎如常,但经常会在一些小地方回护她,且他看她的目光,与她说话的时的口吻,都渐渐熟络起来。他甚至有时会主动到靖宁侯府寻她,在说些展臻的事情之外,与她闲话些家常。
仿佛他与她,不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而是朋友知己一般。
这一日,展宁前脚出了工部官署,连安驾着的马车很快就追了上来。严恪打了车帘,面上带笑与她道:“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展宁问了,严恪却不肯说,只坚持要她上车。
她看着他那双眼里的和暖笑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忍不住又咽了回去。
车轮辘辘,最终停下的地方,竟然是昌盛长公主的琼花苑。
时隔数月,再踏上这个地方,情境已然大不同。琼花苑内繁花依旧,但远不如春日三月时的热闹,少了姹紫嫣红,多了青翠苍郁。
展宁的视线兜兜绕绕落向远处的客厢,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江静姝。
当初就是在这,她欠了她一份情,谁料还没还清,江南一行,又欠上了更大的一份。
当日江静姝与她通风报信后,便让马文正送回了燕京,虽躲过接下来的祸事,可马文正如今身陷囹圄,妻女儿子一并入案待判,安国公府与马文正是姻亲,关系亲密,必定会受些影响。
江静姝在安国公府的日子,只怕也会不好过。
严恪瞧出展宁的失神,问道:“瞧什么瞧得这么入神?”
展宁收敛心神,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世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严恪没有介意她错开话题,道:“离署之前,江南来了消息,渭河暴涨,江南三省八州或轻或重受了灾。不过沿河居民几乎都被疏散,死伤比原本减少了八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mt夏的地雷(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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