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厚德和乾京府伊在路上相遇的时候,两个曾经在庙堂上针锋相对的老对手,此刻却像是一对相交莫逆的老友,彼此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有有笑的谈论些什么,但其中的波诡云谲又岂是外人可以得知的,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乾京府伊转头对这位当红大太监道:“王公公,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动杀机了,为何还不肯出手,当真就不怕你这义子折损在这些个三教之人手中?”
王厚德笑眯眯道:“陆大人何尝不是如此,早前那‘一剑决’败在破军手中的时候,你可不止一次想要出手,但到底还是没有出手,难道你就不怕了?”
乾京府伊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你这老儿,还真是记仇,不过那一剑决的少年郎虽然身为老夫的幕僚,但比起太岁家义子的身份,怕还是远远不如,再者他此番出手,是为扬名,此战过后,无论输赢,注定要离去,乾京府还留不住他,日后无论侍奉哪家,都注定与我了无瓜葛,可那王姓少年不同,他可是你王公公的心腹,生而金刚的体魄不,年纪更是将肉身修炼到了极境,不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了,我可不信你舍得让他陨落在这次武试上,亦或是王公公觉得那几位主考官一定会及时出手?”
王厚德这一次没有再虚与委蛇,收敛起那虚伪的笑意,平淡道:“能被洒家看中的人,就算是面对三教圣子,又岂会如此轻易的败下阵去?至于那几位考官,明里暗里打压考生的行径,洒家看在眼里,自然会向陛下参上一本。”
乾京府伊轻声感慨道:“也就是你捡到了这块宝,生而金刚,心无杂念,日后不可限量啊,到底都是眼红,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能走到这一步,除了你王公公的庇护,更多是自身的气运和机缘,也怪不得旁人嫉妒,就像老夫,当初见着那一剑西来的少年,也惊为人,不惜引为座上宾,他也是知恩图报,这些年替乾京府的事都不折不扣的完成,所以咱们算是两不相欠,我也愿意捧他一程,日后就算相见,也不至于红了眼,不过那些人却不同了,与士大夫共治下是先皇留下的名言,真是把道理尽了,他们眼中除了效忠皇帝以外,便没有其他顾忌,私下里少不得还和那些世家大族有所勾结,马无夜草不肥,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东西,你知我知,知地知。”
王厚德冷哼一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蠢物。”
老府伊点头笑道:“有人过,世间之事,除却生死,的确也没有什么大事了。”
王厚德冷笑道:“如此高风亮节,可不是你陆大人的风范。”
乾京府伊无奈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王厚德闭上眼家,没有话。
乾京府伊瞥了他一眼,道:“刚则易折,磨砺是一回事,过犹不及又是另一回事了,你当真不打算去看看了?”
王厚德霍然睁开眼睛,冷笑道:“谁敢?这里是子脚下,我倒要看看,谁敢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话音刚落,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呼吸之间,出现在擂台之上,伸手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王破军,目光落在对面那一身青紫道袍的俊秀道人身上,口气凛冽,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
乾京,钦监。
一座摘星危楼,高足万丈。
无名无姓更不知道在这座楼里待了多少年的枯槁老人,总喜欢一个人待在顶楼的屋子里,点燃那盏昏黄的烛灯,右手握笔微微颤颤的写着什么,时而咳嗽两声,不知日落更不知日出,几十年来,从未走出过这座阁楼。
这座阁楼里,除了这位枯槁老人,还有一个常年服侍在他身边的少女,文文弱弱,不苟言笑。
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来这里却是已经有了七八年时间,身为罪臣之后,当初是老人开口求情,才从抄家灭户中救回了她一命,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侍奉在老人身边。
这一夜,枯槁老人如往常一般,坐在阁楼之上,眺望头顶星空,忽然一阵凉风吹来,老人捂嘴仍是止不住咳嗽,少女急忙跑过来,替他轻柔敲背,轻声道:“袁爷爷,外面凉,咱们还是进去坐会儿。”
枯槁老人闻言轻笑,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
完,转头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道:“今儿京都这么热闹,你没有去看看吗?”
少女闻言轻声道:“您知道的,灵雨不喜欢热闹。”
老人摇头苦笑道:“哪有不喜欢热闹的,只是待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习惯了孤独罢了,当初就该送你去书塾里,总好过陪着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
少女低声道:“灵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袁爷爷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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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闻言没有什么,知道眼前这少女虽然柔弱,但性子就如那家人一样倔强,若不然也不会落得抄家灭户的下场。
枯槁老人抬头看着头顶星空,眯眼道:“占卜之术,这些年已经传了你七七八八,日后还须你自己领悟,不过常言所谓,卦不可算尽,恐道无常,这世间之事,纷纭复杂,又岂是简单几道卦象可以算尽的。”
少女始终站在老人身后,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位枯槁老人,已经病入膏肓,熬不了多久时光了。
老人轻声道:“当初没有救下你们一家人,你还怨我吗?”
少女闻言沉默片刻,摇头道:“袁爷爷冒着风险救下我,已经是大义之举,救命之恩,灵雨这辈子都难以回报,又何来怨恨之。”
枯槁老人捂嘴咳嗽两声,松开拳头时,手心猩红一滩,笑了笑,不再咳嗽,只是嘴角渗出血丝,疲倦至极的他闭上眼睛,道:“我倒愿意你恨我,而不是去做一些傻事,这世间对你太不公,但活下去,对你而言,对你爹娘而言,终究是一件值得托付的事情,贪狼星现,破军将出,这下少不得又要动荡一番,只怕到时候我已经不再,没有人来护着你了。”
少女咬了咬嘴唇,不让泪水落下来,轻轻替老人披上一件狐裘,哽咽道:“灵雨听袁爷爷的话,袁爷爷也要听灵雨的话,好好养病,不多问,也不多想。”
老人咧嘴笑了笑,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女,轻声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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