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晴没想到,她只是红口白牙这么一通解释,文杰兄妹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不仅相信,还对她多了几分关切和照顾。
当天中午,文杰兄妹将杨晴带回了家,挽着袖子给她做饭。
杨晴在现代并非做饭白痴,只是到了古代,她的厨艺值就自动归零了,不为别的,生火这最基础的一关她就跨不过去。
这厢文杰兄妹在厨房忙碌着,她站在边上,想帮忙,却怎么都插不了手。
“喔喔喔……”伴随着一阵惨叫,文英将老母鸡的脖子抹了,随手丢入刚烧好的热水中。
至于文杰,则是择菜洗菜,切肉,兄妹二人搭配得好不默契。
很快,炊烟燃起,香气慢慢溢了出来。
文英站在灶房前抹了把汗,冲着站在外边干瞪眼的女子笑道:“阿晴妹妹,你手也太笨了点,在家不经常烧饭吧。”
“我娘不让我烧饭。”杨晴说到这,顿了下,又道:“家里的家务她全都不让我沾手。”
“难怪你的手这么嫩,比那些大家闺秀的还要嫩。”文英抓起女子白嫩的手反复摩挲着,口中忍不住啧啧叹道:“阿晴,你娘对你也太好了吧。”
“是呀。”听得她夸赞杨大娘,杨晴不由笑了,顺着她的话往下道:“我娘吃了半辈子苦,就希望我日后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她什么都不让我做。”
“我呢,天天闷在家也无聊,村里的小姐妹大多也是有事要做的,谁像我这么闲啊,所以空闲的时候我就会偷偷跑去学堂听先生讲课。”
“难怪你识字!”文英说着,肘了肘自家大哥的胳膊,打趣道:“我大哥才说了,阿晴妹妹的脑子灵活,嘴也厉害,就是这写的字,啧啧,就跟童生似的。”
闻言,文杰耳朵一红,连忙出声辩解:“我可没这么说。”
“大哥,当着阿晴妹妹的面你可不能不承认啊。”文英扬着下巴,不客气戳穿道:“也不知是谁第一次拿到阿晴妹妹写的话本后笑得停不下来。”
“我……我只是没想到阿晴写的字会这么……这么……毕竟阿晴是个腹内有墨水的。”文杰脸红得更厉害了,窘迫得目光不知该往哪放。
一看自家大哥脸红了,文英更来劲了:“阿晴妹妹只是偷听先生讲课就这么厉害,这一对比,大哥你笨死了,还好意思笑话人呢。”
“我……”文杰挠了挠头发,一张脸涨成了猴屁股:“阿晴是聪明,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阿晴这般聪明的姑娘。”
兄妹二人打闹间,一股子焦味传了出来。
“菜好像烧焦了!”杨晴话音方落,兄妹二人齐齐冲入灶房。
半刻钟后,桌上摆开三菜一汤,鸡汤炖得正好,香气四溢,青菜与荷包蛋也火候刚好,唯独那糖醋排骨红中带黑,颜色好不诡异。
杨晴执箸,绕过糖醋排骨夹了根菜送入口中。
“阿晴,你尝尝排骨!”文英说着,从一盘黑红色的不明物体中翻出了一块颜色稍微正常的排骨放入杨晴碗中。
杨晴看了眼排骨,又看了眼文英,唇一咧,打趣道:“不会中毒而亡吧?”
“不会!”文英说着,又翻出块排骨往女子碗里送去,身子稍稍前倾,声音压低几分:“这么多菜中只有这个是我烧的,阿晴你好歹给点面子。”
言罢,她给大哥文杰碗里也添了两块肉。
“是你文姑娘的面子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嘴上这般说着,杨晴还是很给面子地咬了口排骨。
还别说,这兄妹二人的厨艺和性格是对应的,文杰温温吞吞,做出的菜暖胃可口,文英爽朗性急,做出的菜就是一股子过火的焦味。
“如何?”文英双手捧颊,眸中满是期待。
“人间难得几回尝。”杨晴摇晃着脑袋,一副痴迷享受的模样。
文英叫她的模样唬住,夹了块排骨就往嘴里送,不过一息又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鬼啊!阿晴你骗我。”
“我可没骗你。”杨晴耸耸肩,表情好不无辜:“你以前可尝过这般滋味?”
“我……”文英愣了下,一旁的文杰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真是人间难得几回尝,阿晴高见,高见!”
说话间,视线不经意扫过女子面庞,将那如花笑靥定格在脑海。
经过这么一出,文英也不给人夹肉了,三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绕过那道糖醋排骨。
一顿饭下来,凉菜一汤被扫荡一空,独独那道糖醋排骨在桌上摆着,好不凄凉。
“唔……”文英用筷子拨拉着盘中的肉,嘴里忍不住碎碎念道:“还好我只烧了这道菜。”
末了,她抬头看向文杰,眸中满是怨念:“大哥也真是的,我忘了就算了,怎连你也记不住。”
“是大哥糊涂。”文杰笑着揉了揉女子脑袋,没有辩驳。
杨晴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文杰敏锐地觉察到了女子目光的变化,当下忍不住主动搭话道:“阿晴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不过二娘和堂妹与我们同住。”饱餐之后,杨晴整个人放松下来,声音中少了几许清冽,多了几分慵懒。
“阿晴的堂妹与阿晴一般聪明吗?”听得她有堂妹,文英来了兴趣:“要不阿晴改日带堂妹来与我们一道玩。”
“唔……”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受涌上心头,杨晴微微拧眉,轻声道:“我与堂妹并不亲厚。”
“那就不带她了。”文英爽利道。在文英很小的时候文家便已分家,她没有姊妹,更不懂这堂姐妹相处间的弯弯绕绕,但她喜欢杨晴,想见杨晴的堂妹也是因为杨晴对她的胃口,若是杨晴和堂妹的关系并不好,她也就没必要见那么一号人
物了。
“对了。”提及杨向晚,杨晴这才想起自己有件大事没有交代,当即道:“我给你们写故事一事,谁都不能说,包括我的家人。”
文英日后是有可能上她家的,万一说漏嘴了,可就圆不回来了。
闻言,文英面露不解之色,正准备追问,胳膊叫人扯了一下。她回过头,就听得兄长沉声道:“阿晴放心吧,我与阿英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三人这一聊就忘了时辰,待出了文家,已是过了申时。
杨晴顶着秋日暖融融的太阳行走在街上,路过猪肉摊时想起杨大娘已经好几日没开荤,当下又折了回去。
“姑娘要些什么?”那屠夫做过杨晴的生意,知晓她是个出手阔绰的痛快人,是以态度格外热络。
杨晴记得杨大娘甚是喜欢吃筒骨,当下将仅余的一根筒骨买了去,又买了一扇排骨和几块五花肉。
临了要付钱的时候,她瞧见了一副放在角落的猪下水,不由想起在现代吃的大肠包小肠,于是指着那副猪下水问道:“大哥,这猪下水多少铜板?”
“十个铜板一副。”屠夫说到这,将那副猪下水勾起:“姑娘要的话我就算姑娘五个铜板,刚好凑整一钱银子。”
处理猪下水很是费盐,是以愿意买猪下水的人家不多,再加上他摊子上剩的肉也不多了,他还打算做完这单子生意便收摊回家呢。
“那大哥帮我包起来吧。”杨晴买肉之前就曾观察过,这家生意最好,称头最足,和这种爽利人买东西,能省去不少麻烦。
很快,屠夫将肉用草绳挂好,杨晴接过付了银子,刚离开肉摊没几步就撞见了富贵。
视线落在那一副明晃晃的猪下水上,富贵眼皮子抽了抽,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
“富贵小哥,真巧啊!”杨晴率先同对方打了声招呼。
“我家公子想见姑娘。”富贵说着,躬身做了请,将女子朝秦府方向引去。
杨晴跟在小厮身后,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富贵,哪怕早一分钟来也好啊,现在可好了,她带着一副猪下水去见邱公子那谪仙般的人物。
当然,不见是不可能的,毕竟比起考虑见帅哥时身上是否有异味,她更在乎赏银能不能落入自己的手中。
然,不过半刻钟杨晴便发现自己多虑了,异味这种事,已经有人替她考虑好了。
她前脚方跨过秦府门槛,富贵便招来左右将她手中猪肉接了去,同时有婢女上前,将她带入一间空荡荡的房中。
不一会儿,两小厮扛着一浴桶行入房中,跟在两小厮身后的是将她引来此处的婢女,就见她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裳。
很快,小厮退了下去,不等杨晴同意,左右婢女就将她扒了个干净。
于是乎,杨晴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享受到别人服侍洗澡,而且是无法拒绝的热情服侍。
“我……我自己来就行。”
“公子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那……那个,关键部位我自己洗行不行?”
“公子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喂喂喂,你们手别乱伸……”
“公子吩咐奴婢侍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方有六手,是以当杨晴被从水里捞出来,别说胳膊背脊,就连胸都被搓了。
她小媳妇似的捂着重要部位,在婢女憋笑的目光中套上华服。
当丝滑的触感传来,杨晴已经在心里骂上了一万遍万恶的资本主义。
这年头混口饭吃真不容易,要不是那邱公子生得好(有)看(钱),她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好容易收拾完毕,杨晴提着裙摆,露出一双洗得发白的绣鞋,艰难地朝邱款爷所在的凉亭进发。
富贵守在游廊前等候多时,待瞧见迎面行来的女子后不由愣了下。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此言当真不假,这杨晴进门前还是个土得掉渣的乡野村姑,换上得体的衣裳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个水当当的小美人儿。
“杨姑娘,请吧!”富贵颔首,行在前头将人朝凉亭方向引去。
饶是第二次踏入秦府,杨晴也依旧会被府内的景致所吸引。偌大的秦府被一条弯曲游廊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极尽奢华,恨不得用金银玉石将整个空间堆砌填满,一个恬淡怡然,一砖一石,一草一木皆能独自成景,却又相互点缀,勾勒出一幅动人心魄
的美丽画卷。
视线随着树枝摇动,随着水流奔涌,最后在尽头处的凉亭戛然。
轻纱乱舞,凉亭中人的面目时隐时现,杨晴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那足以匹敌满园秋景的面庞。
富贵将女子老实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却并不甚满意。
虽然这女子在他家爷面前表现得老实,可谁又能知道她有没有存了歪心思,他可没忘了这女子在见到他家爷当天便澄清了同牧小公子之间的传闻,要说和他家爷没一点关系,他还真不信。
“爷,杨姑娘来了。”
“见过邱公子。”杨晴颔首,拽着碍事裙摆的手随之松开。
邱公子押了口茶,凉声道:“听说,这几日姑娘身子不大爽利?”
“是!”杨晴应了声,并没有解释太多。
她和他只是短时间的雇佣关系,他出银子,她出故事,她既没卖身在他府邸做事,那就不受他管束。
闻言,邱公子懒懒地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女子白嫩的面颊上。
因为距离近,加之杨晴方沐浴更衣,脸上那点灰土被擦得干干净净,是以她刻意隐藏起来的巴掌印就这么暴露在男子的视线中。
青色的指印烙在白皙的肌肤上,纵然印记已消去大半,却也折损了女子面容带来的美感。
邱公子眼皮动了动,漠然将视线移开:“开始吧。”
杨晴颔首,提着裙摆小步行至屏风后。
很快,惊堂木响起,少女清冽的声音在凉亭回荡。
邱公子以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押了口茶,一双眸子冷冷清清。
比之前两次的生涩,这一次,她明显熟练了许多,显然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
“啪!”惊堂木响起,故事就此落下帷幕。邱公子支着下颚,若有所思地望着屏风,见女子行出,他忽然开口道:“杨姑娘,这孙猴子翻不得天,又可能渡劫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