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目的达到,杨奶奶没再逗留,领着杨雨柔母女走了。
待出了杨家大门,杨三娘忍不住嘟囔起来:“娘,林翠屏她们母女肯定跑出去藏东西了,她们那里可有好多好东西呢。”
“就那一间破土坯房,能翻出什么好来?”杨奶奶皱起眉头,怎么瞧这个老三媳妇怎么不顺眼。
要不是她给他们老杨家续了香火,她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他们老杨家的米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蠢货来。
“阿晴会采药,上一次山可以得二两银子呢,怎么会没钱。”杨三娘可没忘记杨二娘的说辞,虽然这几次去大哥家没有翻出什么好来,但直觉告诉她杨晴那有好东西。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脑子?”杨奶奶眉头拧得更深了,鄙夷道:“一次赚上二两银子,那是她交了好运,要是采药这么好赚钱,大夫们早就发达了,你见过几个大夫穿金戴银的?”
闻言,杨三娘这才清醒过来,呐呐唤道:“娘!”“老二媳妇惯是个会挑拨离间的,你是不是把早些年吃的亏全忘了,竟然还敢相信她说的话。”杨奶奶来了大儿子家一遭,见了多年没见的大媳妇和儿媳妇,再看着三媳妇,越看越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
眼睛。老二媳妇素来机灵,鬼心思多,养出个女儿鬼头鬼脑的也就算了,当初全家最窝囊的老大媳妇硬是把女儿养成了一只金凤凰,再看老三媳妇,养出的闺女这叫什么,一点脑子都没长,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
刻出来的,看见一点蝇头小利就往前凑,就这样日后能有多大出息。
“娘,我……我……”杨三娘想要解释,只是对上那一双犀利的眼,顿时蔫了下来。“奶奶!”杨雨柔大着胆子拽了拽奶奶的衣袖,小声道:“您就这么确定杨晴说的是真的?我可都打听过了,当初阿晚妹妹高烧,人都给烧昏过去,看病花了足足二两半呢,银子全是杨晴出的,她要是身上没
有一点私房,能出手这么阔绰?”
这事杨奶奶打听过,原本她只当阿晴是为了博牧小公子好感,现在听孙女这么一提,不由生了几分怀疑。“娘,虽说这银子是借给阿晴的,可要等她还也有些日子呢,轩儿哥又正是读书的时候……”话音就此戛然,杨三娘继续出起主意:“我和阿柔去搜搜她和林翠屏的身,她们要是不让搜,一定有问题,这银子
我们就不借了。”
在杨三娘看来,借钱给大哥一家就是在亏钱,毕竟大哥一家日后拿来还的可是用来孝敬他们的银子,算起来不还是在拔他们的毛吗。
见老三媳妇搬出了宝贝大孙子,杨奶奶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杨雨柔母女面面相觑,连忙又折了回去。
眼看杨雨柔母女去而复返,杨晴简直要气疯了,这母女二人难不成是狗皮膏药修炼成精,否则怎么会这么烦人。
当杨三娘提出搜身这一要求时,杨大娘再度举起了菜刀,叫杨晴拦了下来。
“三娘和堂姐要搜就动作快点。”杨晴将杨雨柔领进她的屋里,由着对方一阵搜查。
为了证明杨晴是个有钱的,杨雨柔连腰带都要翻过来细细摸一遍,直看得杨晴胆战心惊。
要知道,在被牧锦风讹诈之前,她便是生的将银票缝入腰带的心思。
一番搜寻下来,杨雨柔只找到五两碎银子,可不与对方先前的说辞吻合。
她心有不甘地看着放在床榻上的银子,手刚伸出,便收到一记冰冷的目光。
杨晴步步逼近,一脚踏在床榻上拦住女子的去路:“堂姐,在我这,你最好手脚干净一点,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怕卖了你也不够给我治病。”
“你……”杨雨柔指着堂妹的鼻子,不等开骂,就见女子面色一变,表情好不吓人。
“就你这破地方,好像我稀得来似的。”她一甩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杨奶奶在杨家大门外等了许久,见二人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面色沉了沉,没有多说什么,抬脚朝沢鹿山方向行去。
“娘,您这是要去哪啊?”杨三娘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就怕老太太一个生气又断了她的肉菜,她可好些天没吃肉了。
“去刘氏医馆!”媳妇和孙女怀疑杨晴身上有钱,杨奶奶则怀疑二孙女的病情有假。
“对呀!”杨三娘叫这一语惊醒,暗暗摩拳擦掌。
刘亚刘大夫可是个出了名的实在人,往日里与大哥一家并不亲厚,定不会帮着杨晴说谎,杨晴病情是真是假,去刘氏医馆一问便知。
杨晴站在暗处,目送着祖孙三代离去,一张小脸上辨不出情绪。
事情当真如她所料进行,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呢,不,这是原主的情绪,是原主本能地在难过。
“阿晴!”杨大娘轻轻搂住女儿,温柔道:“门口冷,别在这站着了。”
“娘!”杨晴扭过头,视线扫过院中另外三人,最终定格在自家娘亲面上,眼中浮现出一丝柔软:“我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
“娘陪你。”杨大娘连忙道。
“不用了。”杨晴摇摇头,抬脚跨过门槛,慢慢悠悠地朝远处行去。
杨大娘在原地踌躇片刻,最后没有跟上,转身去收拾女儿被弄乱的房间。
见于杨晴母女离去,杨向晚母女一唱一和演起戏来。
“阿晴的病情又恶化了,这可怎么办啊。”杨二娘抹了把泪,神色好不着急。
相较于她的内疚,杨向晚则是一脸害怕:“娘,二十五两银子这么大个数目我们怎么拿得出来,大娘不会把我卖了吧?”
一听得二人提及银子,杨大爷有些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原本他当女儿有出息了,日后能孝顺他了,现在看来,阿晴福薄啊。
打从和牧小公子定亲以来,她碰上的事还少吗,先是险些叫李家桃儿从牛车上推下去,后被三弟妹推摔磕到脑袋,现在病情又加重,可别还没嫁进牧家,就把他的家底赔空了。见自己的话语起到了想要的效果,杨向晚母女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宁康村秋日的夜晚很是宁静,静得只能听见呼呼风声。
杨晴在小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整整两刻钟,最后在河边坐了下来。
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河面丢去,石子在河面上打了个水漂,最后“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忽的,一道黑影自身后将她笼罩。
杨晴猛然转身,逆着光,可以瞧见一个高大的男子。
她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遇到坏人了,不等张口呼救,男子先她一步开口了:“阿晴,别怕,是我。”
“陈三?”杨晴微微拧起眉头,显然并不欢迎来者。陈三将女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受伤,却还是好脾气地出声解释:“阿晴,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从我家门前走过,李桃儿又跟在你身后,我想着你们之间的嫌隙,不放心,就
跟了上来。”
末了,他顿了顿,又道:“阿晴,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家还是不要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好,我方才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陈三抿了抿唇,声音沉了下来:“李桃儿她似乎想伸手推你。”
“李桃儿?”闻言,杨晴眉头拧得更深了,她怎么就忘了那冤魂不散的女人呢,这要不是陈三跟上来,她可能真叫李桃儿推水里了。
想到这,她站起身来,感激道:“陈三,谢谢你。”
“阿……阿晴……”陈三耳根一热,眼神有些飘忽:“那天在镇上的事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知道,我也没有记恨你。”杨晴平静道。
“那我将银子还给你。”陈三说着,作势就要将这几日一直贴身揣在怀中的银子掏出来,叫杨晴抬手制止:“这些钱本就是你陈家的,也是我应该还你的。”
“阿晴……”
“陈三大哥,你现在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了,手头宽裕些才能定下一门好亲事。”杨晴打断男子的话,左手抚上套在右手手腕上的玉镯子,面上是女儿家的娇羞姿态。
陈三这才注意到女子手上的玉镯子,他嚅了嚅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发出声音:“这玉镯子是?”
“牧小公子送我的。”提及牧小公子,杨晴眼中有波光流转。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敲碎,陈三踉跄地朝后退了半步,喉头上下滚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牧小公子送了阿晴玉镯子,也就是说,牧小公子当真喜欢她?
“陈三大哥,你怎么了?”杨晴心中腾升起一股罪恶感,面上却是摆着一副无知模样。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喜欢陈三,无论她是否和牧小公子定亲,她和陈三之间都没可能,再者,陈三喜欢的是原来的杨晴,原来的杨晴已经死了,所以,无论基于以上哪一点,她都必须让他断了这份心思。
“没事!”陈三摇摇头,强挤出笑容:“你一个人在外面危险,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陈三大哥。”杨晴颔首,抬脚跟了上去,始终与之保持着恰当距离。
待二人经过李家,就见李桃儿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杨晴懒得搭理这个神经病,偏偏对方不依不饶:“杨晴,你这个贱人,都与牧小公子定亲了还和野男人私通,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李桃儿!”不等杨晴开口,陈三便上前一步,厉声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为什么走在一起你心里清楚。”
方才要不是他跟在后头,李桃儿已经将阿晴推入水里了,现在她竟然反过来污蔑阿晴的清白。
“我当然清楚,我方才亲眼看见了你和杨晴在河边行苟且之事。”李桃儿尖声道。
好在此时天色已晚,家家户户大多闭门休息,是以她的声音并没有将人引来。“你……”陈三气得脸都红了,不等他说些什么,杨晴上前一步,冷声道:“李桃儿,说话要讲证据,我现在可是牧小公子的未婚妻,你说我和男人行苟且之事,要坏我名声,行,你尽管闹,等把这件事闹大
了,牧家追查起来查到你头上,你再看看你们李家能不能承受牧小公子的怒火。”
“到那时候,你们一家被赶出宁康村还是其次,就怕最后还得吃牢饭。”
她一步步朝女子行去,以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这大牢里的女囚犯可不多,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进去了,能不能清清白白地出来,又会被多少男人糟蹋,我可不能给你个准数。”
说到这,她猛然将手伸向女子胸脯,李桃儿叫她吓了一跳,踉跄着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呵!”杨晴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女子:“李桃儿,别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方才想把我推河里去。”
“杨晴,说话要讲证据。”李桃儿叫她吓得脸都白了,哪里敢承认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
她不怕杨晴,更不怕杀了杨晴,可她怕牧小公子,诚如杨晴所言,她承受不了牧小公子的怒火。
见自己的恫吓起到效果,杨晴抱臂,冷笑道:“证据?我有陈三大哥作证就够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你……你们这是串通好了要陷害我。”冷汗顺着额际滑落,李桃儿嘴硬道。“李桃儿,你觉得就你在村子里的名声,你的话和陈三大哥的话,大家会选择信谁?”杨晴说到这,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我懒得与你计较,不过你最好祈祷我一生安平,因为我一旦出事,我就会将怀疑
目标锁定在你身上。”
威胁罢,杨晴这才直起身子,施施然离去。
陈三看了眼坐在地上惊恐万状的李桃儿,拧了拧眉头,沉声道:“李桃儿,你和阿晴的过节本就是你有错在先,如今阿晴放你一马,我希望你能念这份好,不要再继续错下去。”
闻言,李桃儿不语,一双眼睛如毒蛇般锁定女子离去的背影,眸中满是不甘和怨恨。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回到杨家,杨晴感激地同陈三作别,等跨过门槛,才发现杨大娘还坐在院中等她,许是等了太久的缘故,此时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杨晴反手关上大门,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蹲下身来注视着妇人的睡颜。
杨大娘睡得并不平静,眉头紧锁着,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着什么梦话。
杨晴凑上前去倾耳细听,只听到“我还不想死”五字,她心中“咯噔”一下,看向杨大娘的目光多了几许复杂。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娘口中关于杨家的秘密不一定全是真的,或许者说,秘密之下还有秘密,杨三娘用来要挟他们的把柄很有可能不止一个。
毕竟在最初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她以自己为饵都不能让杨大娘上钩,杨大娘甚至还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她,怎一转脸就如此轻易地主动告诉她真相。
当然,更为可能的是,杨大娘将秘密选择性地说了出来,也就是说,比起她爹是个杀人犯,还有更让她,亦或者是更让杨大娘无法承受的事情。
杨晴凝视着妇人并不安稳的睡颜,手缓缓抬起,将她散落的发别到耳后。
“啊!”杨大娘猛然睁眼,一把将她脸上的手打开。
“啪!”巴掌声响起,杨晴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四个鲜红的指印。
“阿……阿晴!”杨大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捧起女儿的手,眼中是难掩的自责:“阿晴,疼吗?都是娘不好,娘不该……”
“娘!”杨晴笑着打断妇人的话:“我又不是瓷片做的,才没那么娇贵呢。”
“可……”杨大娘还想再说什么,叫女儿一把抱住。
“您就别自责了,女儿真没事,反倒是您,穿得这么单薄坐在院中,也不怕冻感冒了。”杨晴说着,拍了拍妇人的背脊,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屋睡吧。”
“好,你先睡吧,娘有点饿,吃点东西再睡。”杨大娘说着,闷头朝灶房走去。
杨晴奇怪地看了杨大娘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洗漱完毕就回屋去了。
然,她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即上榻睡觉,而是蹲在门前向外注视着杨大娘的举动。
就见她在吃完一个馒头后并没有回屋歇着,而是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院中,看着角落处的柴火发呆。
杨晴在门后看了许久,正准备出去叫杨大娘来她屋里睡,就见妇人忽然站起,抄起放在门边的扫帚冲向她隔壁的屋子。
须臾,压低的骂声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你这不安分的贱人,要不是你,阿晴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闻言,杨晴出去阻拦的动作顿住,眉心拧成无解的死结。
杨大娘的话实在太过耐人寻味,她现在受什么苦?除了他们所以为的她随时可能撞成傻子外,就是被杨三娘威胁,而造成前者的根本原因也是后者。
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牧夫人送她玉镯的那天,那个晚上杨三娘不仅来了,还知道她手中有玉镯,而牧夫人送她玉镯的事到现在外面都没有一点风声,由此可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的不是牧家那边的人。
至于他们这边,杨大娘和杨大爷二人根本不可能做这件事,也就剩杨向晚母女二人。
杨向晚母女吗?她们是从什么时候按捺不住,慢慢展露出真面目的呢?
是了,是她为了探知杨家秘辛,假装撞伤了头开始。
她的脑袋经不起撞击,很可能因为撞击变成傻子,可从那之后,抢玉镯,抢衣裳,无论是哪一举动都极富危险性。
一旦锁定怀疑,具有指向性的线索便越来越多,编织成一道无形的网。
“姐姐,姐姐,求求你别打了。”
“三娘,我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杨向晚母女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杨晴落在地上的脚却怎么都无法抬起。
她的心很冷,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窖中。
仅仅是因为相互间的恨意,就要把她弄成傻子吗,如果真是这样,这杨二娘也太可怕了点。
不知过了多久,打骂声停了下来,杨大娘丢下扫帚,冷眼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母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向晚的身子抖得厉害,与身体上本能的害怕相反的是,她眼中有浓烈的恨意翻滚。
“阿晚,阿晚,你没事吧?”杨二娘抱住女儿,叫女儿一把推开。
“为什么?”杨向晚目眦欲裂,喉中发出愤怒的低吼:“为什么奶奶都压不住她?娘,你不是说奶奶是我们家最厉害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
难不成她真的要一辈子活在杨晴的阴影下,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阿晚,你别激动,你别激动。”杨二娘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女儿:“你放心,娘一定会再想办法,一定让你嫁给牧小公子。”
牧小公子?杨晴眉头一皱,杨向晚喜欢牧锦风?
“三娘已经答应了不再来我们家,还能有什么办法?”计划一再失败不说,又招来无数顿打,杨向晚哪里能甘心。
此时此刻,她恨极了堂姐杨晴,如果那天去沢鹿山的是她,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杨二娘胸腔剧烈起伏着,目光是与女儿如出一辙的狠:“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都要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杨向晚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当真?”
“当真!”杨二娘重重点头。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阿晴这孩子是越来越厉害了,虽然现在她不会打骂她们母女,却远比以前打骂她们的嘴脸要来得讨厌,因为现在的她懂得思考了,不再会被她们母女牵着鼻子走。
这样的阿晴,一定不会让她们母女有好日子过,所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听着隔墙传来的对话,杨晴眉头动了动,旋即勾起唇角。想抢牧小公子?她正愁没法子解除婚约呢,若是杨向晚母女当真能坏了她的婚事,她自是由着她们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