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狂帝 第十六章：此夜中原明月堕（二）

亥阴也只得勒住坐骑，侍立在大君身侧，犹豫得片刻，轻声道：“大君，厉帝尚在前方，还有智侯…”亥阴很谨慎的只说到智侯二字，便闭上了嘴。

蚩尤烈沉寂的身躯果然一震，燹翮已死，明月尚在，他沉默了一瞬，沉声道：“亥阴，你先率人过去，让我静一静，我想在此地停留片刻。

这大概便是人心的无奈吧，他太想见一见两位故友，却也无法自知，若见了故友，该如何面对，不如先在此地，为已逝去的老友燹翮，静默片刻。

亥阴无奈，只得点了点头，点齐一队羌骑，他明白大君此时的心境，也不忍在此时离开大君身侧，但在亥阴心底，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到厉帝处，抛却为主复仇，为君谋取霸业的忠心，也因为在厉帝身边，也有一位，让他惦念多年，辗转只求再见一眼的那人。

“亥阴。”蚩尤烈突然又沉声开口：“若见到厉帝，你可以出手伤他，但要给他留给气，让他能活着看到我，可若见到明月，不许伤他，传令下去，羌骑中谁敢伤了明月毫发，立斩！”

“是。”亥阴应得一声，率军向前，右手轻轻移到腰间悬挂的黑色弩弓上，这张弩弓里填满了十支淬有巨毒的弩矢，马蹄声奔腾向前，亥阴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见到厉帝，也许该直接射杀，因为大君今夜的心绪实在是有些异常，越是接近故旧，越是感触良多，甚至还对吐利浑和铁摩勒的一夜结交心生怜悯，亥阴很担心，若大君见到厉帝，会不会突然心软，毕竟，当年的大君，是一个憨厚朴实，重情重义的少年。

当然，在亥阴心底，还有另一个更深沉，也更隐约的念头，那就是对于厉帝的杀意，他也许比大君更为深刻急切。

他太想杀掉厉帝，因为他心里太想念那道欢快轻盈的倩影。

已是有妻有儿的亥阴，已是相隔多年，可他脑海中，一直鲜明的始终是那个小姑娘的明媚。

亥阴心里忽有一股急切激烈的渴望升起，迫使他握紧了黑色弩弓，快马疾驰中铁蹄声响，这使他忽然想放肆一回，亥阴看了眼身周埋头骑策的羌骑，悄悄张开嘴，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枫临雨，那个当年得你鼓励，终成大器的男孩，来看你了！”

轻轻细语，一下在拂面而过的劲风中远去，幽幽咽咽的，谁也不知道羌族最擅谋的军师在夜风中说了这一句话，但亥阴的嘴角，却浮起一丝舒畅的微笑。

“陛下，往这里走！”左丘暗和霍澜风一左一右扶着厉帝，从又一次混战中夺路而走。

只不过逃出两三里地，厉帝一行已遭到了十几次袭击，几乎每往前逃出几步，就会遭受一次突然的袭杀，刚辛苦逃出火场的禳天军，鬼风屠等汉军为护帝驾，再次迎向突然杀出的羌骑，今夜的固然是厉帝生平首次的败仗，但这连场失礼，大败亏输后还要被沿途追杀，也是这些汉军精锐从未经历过的耻辱。

他们是步战无敌的禳天军！

他们是杀人盈野的鬼风屠！

他们是满城皆惧的皇廷卫！

他们也是天子近侍的御林军！

此等大败而逃，被敌追杀的耻辱，士不可忍！

因此在刚开始的突围时，每一名汉军都是含愤出手，他们怒不可遏的冲向羌骑，厉帝也在羌骑嚣张的呐喊声中，振起心神，以逐鹿长刀亲自迎敌。就连御医司南道也从地上拾起一柄钢刀，和羌骑拼杀起来，这司南道虽是御医，但也是一位修行在身的道者，钢刀在他手中舞出片片刀花，竟接连把两名突然冲到厉帝面前的羌骑斩于马下。

但一方是连场恶战后的伤累败军，一方是埋伏多时，养精蓄锐的羌族铁骑，汉军受辱下的愤怒并不能抵挡住羌族的铁铩和成队的骑军冲杀，因为羌族的伏兵实在是太多了，厉帝君臣常常是刚浴血杀出一道重围，还不及喘气，就发现已经一头扎进了另一道重围。

步战无敌的禳天军奔跑得筋疲力尽，才险之又险的躲开一支突然射来的铁铩，就被斜刺里冲出的羌骑一头撞倒在地，铁骑踏在他们的身上，狂笑而过。

杀人盈野的鬼风屠被十几支铁铩围射，丈长缅刀左劈右卷，才勉强挡开铁铩，不等冲上前，又是更多的铁铩迎面射来。

擅长暗夜刺杀的皇廷卫想要潜入夜色，用同样的狙杀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他们才一混入夜色，就发现黑暗中早已伏有更多的羌骑。

天子近侍的御林军则遭到了最集中的围攻，他们的天职就是不让宵小侵犯天子之威，但在今夜，厉帝身周无疑是最为凶险处，御林军用身躯在厉帝身周筑起人墙，杀退了一队队羌骑，但羌骑一队接着一队，一拨连着一拨冲来。

已是残兵败将的汉军连闯三四道重围，就已无力还击，开始的愤然迎战被迫成了夺路突围，羌军的堵截就像是老练的猎人在捕杀一只受伤的老虎，每一次出手，都让这只老虎伤的更深。

残余的汉军渐渐单薄，抵抗也愈渐无力，他们每一人都在迎战着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敌军，勉强组起的阵形被彻底冲散，而汉军一旦落单，就会被一整队羌骑包围，当场乱刀剁死，这样的死法，无比屈辱。

羌族的出手已越来越阴狠，对于汉军，他们放肆的围杀，在猖狂的笑声中把能追上的汉军逐个斩杀，但碰上厉帝，他们都不肯下杀手，只是想尽办法在围追时，让这位大汉帝王狼狈不堪。

羌骑故意催动坐骑，紧追在厉帝身后，钢刀在半空中用力虚斩，逼得厉帝伏鞍而逃，但羌骑岂肯轻易放过这折辱大汉天子的机会，对准了厉帝的坐骑投出铁铩，看着厉帝坐骑倒毙，从马背上滚落的样子放声狂笑，左丘暗，霍澜风，司南道三人心头大恨，却不敢回身为厉帝出气，左丘暗先跳下马背，把坐骑让给厉帝，自己踉跄奔走在旁，可铁铩一支支投射过来，把三人的坐骑全部射杀，逼得君臣几人只能徒步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