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狂帝 第十三章：万箭狂澜覆忠魂（四）

“那你说，该如何？”厉帝急躁起来，逐鹿刀指向前方：“你看清楚，禳天将士不甘束手待毙，正向这万箭狂澜发起最勇敢的冲锋，可突厥公既已看破禳天军弱点，又怎敢再跟禳天军打近身白刃战？朕可以断定，左方的匈奴军很快就会发起佯攻，做出要向后方包抄的架势，逼禳天军困守原地，以身为盾的保护朕，左丘暗，你以为朕可以坐视将士们白白牺牲性命？”

左丘暗神色一震，迅速明白，厉帝的判断精准无比，急道：“既如此，那陛下更该立刻回城…”

“不行！”厉帝喝断道：“开战之前，朕和明月就告诉过你，不能回城的道理！此刻朕的将士又在为朕浴血拼命，朕岂能利用将士的牺牲来苟全自家性命？左丘暗，朕再告诉你一遍，朕也许是个穷兵黔武的暴君，但朕绝不是视将士性命为草芥的昏君！”

“陛下…”左丘暗长叹，心知自己无法劝动厉帝，正焦急时，忽见后方一骑疾行上来，正是之前他特意叮嘱，留在智侯明月身边来回传令的皇廷卫。

左丘暗大喜，急上前问道：“是不是智侯有令，让厉帝回城？”左丘暗清楚，此时能劝动厉帝回城的，也许就只有这位智侯明月了。

“不是。智侯有令，请跋扈侯护驾陛下，再于此地稍候片刻。”那皇廷卫一脸迷茫，显然也无法领会智侯此举，只老老实实的传话道：“智侯还说，草原三部并犯，气焰嚣张，不论是为来日中原士气计，还是为今夜大局计，在我军未得一胜时，陛下必不肯也不可回城，但等到突厥和匈奴全军覆没时，陛下便需立即回城。”

“突厥和匈奴全军覆没？”左丘暗一脸不可置信，今夜最好的局面就是厉帝能安然回城，哪怕全部将士牺牲，可智侯居然还是和之前一般，让厉帝继续留在这险象环生处，还奢言突厥和匈奴会全军覆没。

“就按明月所言，留下。”厉帝没有一丝质疑，一拂袍袖，示意那名皇廷卫返回智侯身边，他很想回过头去，看看后方那位为他帷幄一世的老友，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头，去看天上明月：“左丘暗，你的忠心和顾虑，朕都懂，可你不懂的是，今夜即使要回城，也要草原人在付出足够侵略的代价后，朕才能有脸转身。”

见左丘暗还欲言说，厉帝又道：“君臣之外，朕也曾有过一些朋友，但在今夜，朕的朋友只剩下明月一个了，所以他的话，朕会听，也会信，既然他说了突厥和匈奴部会覆没，那朕就要等在这里。”

左丘暗抿紧了嘴，不再出言劝阻，因为他听出了厉帝语气里的惆怅，只这股惆怅，已足够厉帝去坚信唯一一个朋友的谋算，更何况这个朋友还是智名满天下的智侯明月，所以他此时只有默默期待，智侯真有力挽狂澜的良计，至少能灭去突厥和匈奴中的一方，使厉帝肯返身回城。

“草原三部，明月敢断言突厥和匈奴会于今夜覆没，却绝口不提羌族，还让朕在突厥和匈奴覆灭后便必须回城…”厉帝微一苦笑：“在明月心里，想必也无法预料羌族的攻势，蚩尤烈和亥阴这一君一臣的相得益彰，也确实会在今夜带来莫可估量的摧毁。”

厉帝沉吟了一下，向守在他左侧的御林军统领霍澜风道：“把林继这少年郎，再唤到朕面前来。”

霍澜风按捺住对林继这少年来历的好奇心，默然回头，再次传唤林继近前。

林继今夜接连被唤来觐见天子圣颜，心里早十分讶异，催骑上来后，刚要下马行礼，厉帝已直接开口道：“林继，朕之前答应过你，会让你在今夜痛快杀敌，但今夜凶险已远超朕之前所料，看来朕只好对你食言一次了。”

厉帝一摆手，吩咐霍澜风：“点一百名御林军侍卫，就是此刻，立即送林继回城。”

“不！”林继几乎是立即叫了起来：“为什么要我回城，我还要留在这里杀敌！”感觉到自己的言语是在顶撞厉帝，林继赶紧跪倒在地，求恳道：“陛下，请恕林继顶撞，更请准许林继留在此地，大战在即，身为人臣，岂能就此回城！”说话间，林继的目光还悄悄向厉帝身后看去。

“站起来说话。”厉帝喝了一声，语气并不严厉，对这少年一时流露的倔拗和立即恢复的谨慎，厉帝似乎很是满意，见林继偷偷在看他身后，厉帝转头看去，自己身后是林立排列的御林军，其中有几位年轻侍卫正关注的看过来，听到厉帝下旨让林继回城，这几个年轻侍卫眼里都流露出欣慰，但看到林继居然出言抗旨，他们几个又是一脸担心，有人还一个劲儿使眼色，示意林继赶紧奉旨。

厉帝笑了起来：“明白了，为朕杀敌固然是你的忠心，可忠心之外，你更看重的还是你这几个袍泽，所以不想弃下他们，顾自己回城，是么？”

“陛下…”被揭穿心思，林继赧然面红，支吾了几声道：“他们…是我朋友，我不能抛下他们。”话一出口，这少年郎忽然觉得，不必有任何羞赧，祸福与共，正是朋友之意。

“朋友…”咀嚼着这两字，厉帝面容间有一瞬恍惚，他静静盯着林继，“不错，你这几个朋友没有交错，听说你可以回城，他们都一脸欣然，他们也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因为强敌之前，你也不肯舍下他们，很好…”

厉帝顿了顿，用难得柔缓的语气道：“这样吧，既然朕不能成全你杀敌的豪气，那就成全你朋友的义气，朕准你，带着你的朋友，一起回城！”

“啊？”林继未料到厉帝居然会下这一道恩旨，脸上神色才一乍喜，复又坚决道：“请陛下恩准，让我和我的朋友留在此地，为陛下杀敌，为汉室守土！”

“私义之外，还懂得家国之重，很好。”厉帝又是一笑，“既如此，你更该奉旨，立刻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