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快看!她来了!”
仄歪的小巷中,破旧的茅草屋前,一堆浣衣的妇女顾不得头上与衣襟上的泡沫和脏水,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她们在说什么?
哦,她们没有在说什么,她们只是在讨论一个人罢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很奇怪,独居,却什么都不会做。生火做饭都能弄的满屋烟雾缭绕,更别说劈柴洗衣了,但是,她每一次都穿的十分考究。尤其是出门,必定在头上挽一支银簪,手中还要拿上一块洁白的手帕。
在这样的市井,这种打扮引起了所有女人的猜忌。
“她会不会是哪家的小姐啊?”
“小姐什么?!你们看她穿的衣服,虽然好看,但是一水的灰色,瘆人的,哪像宦官家的小姐,五颜六色的。”
“哎哎!你们说,她会不会死了丈夫啊?”
“我看像!”
“我看也像,那一脸的丧气,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就是就是!我们以后离她远点儿,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病呢,总是苦着一张脸。”
指指点点的声音如同最肮脏的苍蝇在她耳边嗡嗡的叫,她却熟视无睹。
自父亲去世后,她便安顿在了市井之地。
虽然这里与从前大相径庭,但是她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
那每日天还未亮的嘈杂与贩卖声,还有便宜的脂粉浓香味,腥臭的死鱼、家畜的呻吟,都让她从身到心放松下来。
她尝试着自己生火做饭,也尝试着同那些妇女一样在冰冷的河水中洗衣,可是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兜里的钱财越来越少,她只剩下了一册还未完成的《金石录》,还有许许多多故人的字画。
她也曾将这些字画拿去典当,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她一介妇人,何来的这些珍贵字画?定是赝品!
唯有一次,她一不小心露出了苏老的一副真迹,立刻被歹人盯上了。
当天夜里,她的家就被洗劫一空。
不过万幸的是,那些小偷似乎也不懂字画,她唯独失了苏老的那副字,还有一些首饰,一些粮食,其余的一些都完好无损。
她便叹息着在犹豫,要不要报官。
只是,报了官又能如何?她已不再是曾经的李清照,又有何样的官员肯听她这个寡妇的证词呢?
所以,她收敛了全部家当,索性一次都典当出去罢!
抬起头,看着那个漆黑的牌匾上斗大的三个字——墨香阁,她拢了拢头发,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字画走了进去。
与她想象的不同,这间有些小的当铺里空荡荡的,唯有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爬在桌子上打着哈欠。
她想,这样的清净,这间当铺一定没有多少钱,自己这些字画也一定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于是,默不作声的,她退了出去,却在退到门口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
豁然回过头,她看到了一张十分苍白的颜,还有一滴分外醒目的朱砂痣。
她赶忙欠了欠身,然后小声说道:“抱歉。”
黑袍女子却歪了歪头,看了看她怀中的字画,笑了笑,问道:“是来典当的吗?”
她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我……”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面前的女人却毫不在意的伸出手将她让到了一处椅子上,“请坐。”
她便重新抱了字画坐了回去。
黑袍女子同样坐在了她身边,然后用手指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可否让我看看这些字画呢?”
她没有犹豫,将所有尽数推到了对方眼前。
黑袍女子接过一副,慢慢展开,不由得露出了赞叹,“这画……当真是妙不可言!”
“姑娘懂画?”她有些惊奇。
在她眼中,商人都是一身铜臭味,尤其是开当铺的商人,更是精明的让人讨厌。
“略懂而已。”
黑袍女子将手中的画缓缓收起,继而又去展开另一副。
只见这一副画一扫方才那副的沉稳,竟是泼墨的笔触,将一朵朵春日中的荷以乖张的姿态展现在世人眼前。
她不动声色的在心中赞叹一声,然后向那落款看去——易安。
她便什么都懂了。
“夫人这副画准备典当多少?”
黑袍女子将画小心翼翼的卷好,然后放在了她眼前,十分诚恳的问道。
却把她问了个措手不及。
她典当了无数首饰,头一回有人问她准备典当多少,难道不是他们这些掌柜说了算吗?
“夫人这副画渊清当真是喜欢,不如这样,夫人将这副画赠予渊清,渊清同样赠予夫人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她好奇。
黑袍女子便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香囊,笑道:“渊清看夫人两眼无神,眼下青黛非常重,想必夫人定是夜夜失眠。这个香囊夫人拿回去,放于枕下三日,定会解了夫人心头之愁。”
“解我心头之愁?”她接过,然后看着那只十分精巧的荷包,笑了,“姑娘都不知我的愁是何愁,就这样笃定的说,是不是太……”
“夫人还未用,怎知是不是渊清在夸大呢?”
她一听,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个黑袍女子格外坚定的眸,她鬼事神差的相信了。
于是,将香囊攥在了手心,她继续将眼神转向了桌上的画,“姑娘,那这些画……”
“我全要了。一幅画……我给夫人十两银子。一共八幅画,八十两。”说罢,伸出了八根手指。
“啊!这会不会太多了?”她惊呼,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差点儿将桌上的茶杯带到地上。
黑袍女子却摇了摇头,“对于夫人来说,只少,不多。”
她便凝起了眸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夫人说笑了,渊清从未与夫人见过面。只是夫人的字画打动了渊清,所以这些银两,夫人只管拿去用,不必猜忌。就当是渊清买下的。”说罢,挥了挥手,那个立于一旁的小女孩赶忙数出了无数碎银装好,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端着沉甸甸的银袋缓缓欠了欠身,对着黑袍女子行了行礼,“多谢姑娘。”
“无妨。”
黑袍女子点了点头,她便离开了。
而在她前脚刚刚离开,黑袍女子却是深深叹了口气,“无字,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低沉又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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