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刚走出西面围墙的一个大豁口,穿过还搭着脚手架的建筑,往西面眺望了一阵子,越过灌木、荆棘、杂草,再远一些,是一片民房了。他走回来,又在道观的后院走了一圈,跟思明问了一些很无趣的问题,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思明送志刚回来,心里也在苦笑着。他现在是每天都受着烈火烹油似的煎熬,每过去一天,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又勒紧了一圈。那个“文”字,似乎是一道永远也解不开的方程式,阻挡在了他的跟前,让他无法向前迈进一步。而他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道观后院的每一寸泥地踩了又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同时还乘着傍晚时分施工的士兵们回军营之时,将值勤的士兵支使开去,断断续续地用十字镐将围墙边沿都挖了一遍,仍然是一无所获。
有时候,他真想把后院的每一寸土地都给翻过,再拿一把大锤,把围墙都给推倒检查。可是这样能行吗?他既不能在大白天明目张胆地挖,也不能在黑夜万籁俱寂时挖,只能是乘着傍晚时分士兵们回营房、而外界的喧嚣尚未停息之时,抓紧时间寻找一阵子,挖一阵子。如此,别说一个月,就是两个月、三个月,恐怕也无法完成。
他邀请志刚进来,其实也是聊胜于无的举动,或者说是急病乱投医,期盼着志刚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然后给他一些暗示。但别说志刚看不出端倪,即便看出来,他能相信自己,告诉自己吗?
越是着急之时,他的脑海里越是频繁闪现老胡的身影,那络腮胡子的脸,那满身的伤痕,那纵身扑向江水的画面,似一条条鞭子,时时地抽打在他的身上,督促他不得偷懒,不得泄气。
有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话了。当时的时间太短,周围是虎视耽耽的便衣队员,而候船室又是一片嘈杂,听错了也不是不可能。老胡或者不是指的道观后院,而是其他地方?
他唯一的收获,是将这围墙外面便衣队员所隐藏的地点以及换岗时间给了解得一清二楚。
建筑已经结顶,剩下没有多少时间了,待墙壁粉刷完毕,平定地面,围好外院围墙,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难道,他真的无法完成老胡交给他的任务了?想到老胡,他的心里就像着了火似的难受。
这天中午,他是在工地上吃的饭,饭后独自一人出了道观。在门口,一眼看到像小马驹一样不安分地走来走去的董小文。小家伙不知从什么渠道得悉他在这里负责建军营,隔三差五的过来,一旦他从工地出来,就神气活显地跟在屁股后面,怎么赶也赶不走。时间长了,思明也习惯了,任由小家伙跟着。有时四周没人,两人也聊几句话,又有时思明交他一件无足轻重的小差使,就高兴得屁颠屁颠小忙一阵。
思明由此得知他从小父母双亡,没了家,是在流浪中慢慢长大的,对他大起同情心,经常带一些食物给他,还给他买了一身衣服。有一回,小家伙突然对思明道:“我认识这个道观的阿原大哥,他跟你一样,也是**。”
思明立即呵斥道:“住口,这种话也是随便可说的?”
小家伙满脸不高兴,转身走开,丢下一句话道:“这不就跟你说说吗?胆小鬼。”
此刻,思明就任由小文跟着,慢慢走到东城门,又上了城墙。往东看下去,只见距城墙不远有一片不大的柚子林。一个上了年纪的、头戴草帽的老农在园子里除草。四周没有其他的人,很静。他靠在城墙上,头探出来,隔空跟老农说起话来。
“老伯,你这柚子树都有几年啦?”
“四年了。”
“长柚子了吗?”
“今年可以长了,你看,这不是有小果实了吗?”
老农说着,用手抓住一棵柚子的枝叉,指给思明看。可是思明努力探出身子瞧着,仍然看不清楚,只得笑着摇头。
“看不清楚。”
“对噢。现在还小,再有两三个月,你在城墙上就可以看见了。”
“阳州的柚子树多吗?”
“还行。”
“什么叫还行?”
老农干脆不除草了,拄着锄头,微微抬了脸,说道:“咱们比不过福建那里,福建的多。”
“那品种呢,也比不过他们?”
“那倒不一定。”
“柚子的品种多吗?”
“这我说不上来,但是再往北面过去一点,像我们阳州一样,也是靠海的地方,那里的人种的柚子叫文旦,是很有名气的。”
“文旦,文旦?”思明闻声大叫道,一时之间,犹如一扇久闭着的门突然之间打开了,外面的狂风犹如扑愣愣的小鸟,直往他的胸腔里扑。阿原的话一定是:“药被藏在道观后院文旦树下面。”他想,乐得心花怒放。“咚咚咚”撒腿就往城墙下面跑。那个老农再往城墙上瞧,早已不见了刚才跟他对话的那名**军官。而小家伙看见思明不顾一切狂奔,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柚子树,阳州一带的人管它叫“抛”树,柚子树结的果实,阳州人管它叫“抛”。但他记起来了,再往北面走百余公里,那里的人确实管它叫“文旦”的。那么,阿原大概就是那里的人?
思明任由小家伙在后边追赶,风一般往前跑,直到快要到道观的时候,才慢了下来,双手拽了拽衣服下摆,摸了摸领口的扣子,扶了扶帽沿,一本正经地从擦皮鞋的和卖香烟的边上走过,进入道观,来到后院。
那棵柚子树在桃树当中挺立着,枝繁叶茂,荫蔽好大一块地面。思明左瞧右看,却看不出跟周围有什么不一样,心里又是一阵疑惑:阿原怎么会把药品藏在泥地里?要一下雨,不就全毁了吗?但是马上又另有声音叫起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挖吧,挖开来再说。他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一寸一寸捱着时光,终于等到日落西山,士兵们撂下手里的活儿回去了。他打发两名值勤的士兵也吃饭去,说有他在呢?待两名士兵满脸感激地走了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抓过一把十字镐,在柚子树下面挖起来。
为了不被人起疑,思明照例是每挖一片地,就把泥土重新填回来夯实。十多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他挖得大汗淋漓,却仍然没有发现药品,他由于太拼了,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停下来,手拄着十字镐喘了一会儿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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