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娱乐公司三楼的一间装饰豪华的包厢空空如也,只是中间位子摆着一张小四方桌和两张椅子,一男一女两个人相对坐着。轻盈的音乐在空寂的房间里低回。楼下的熙熙攘攘的声音隔着窗帘飘进来,犹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般遥远。
小方桌是紫檀木做的,很是精致。上面摆放着茶壶、茶杯、茶叶盒以及几碟点心。葛维清正手提着茶壶,给两个茶杯斟水,透过纯明的玻璃,可见一片片茶叶舒展开腰身,挂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上面,然后次第沉落。
“呵呵,阿云,你今天能够出来,我真是太高兴了。”葛维清坐在一张紫檀木高靠背椅上,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玻璃茶杯推到思云跟前,然后搓着双手道。
思云伸出手,将茶杯再移过来一点,俯下身子,吹了吹几缕尚浮在水面的茶叶,然后端起来,放到嘴边,轻啜一小口。却仍然低垂着脸。
“你看,我这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安排的,就两杯清茶,几盘点心。其他什么都没摆。”葛维清讨好道。其实,这两杯茶水、几碟点心的费用,跟百乐门这间最豪华的包间一个晚上的包厢费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百乐门老板在听到葛维清的指令时感觉非常奇怪。葛维清要求他撤掉这间包厢所有设施,然后只摆一张小方桌,两把椅子。这个特务头子到底玩得哪一出?百乐门老板一边遵嘱照办一边想。当然,以葛维清的名号来包租这个包厢,老板就是打死也不敢收他一分钱的。
“粮店的生意还好吧。”葛维清见王思云还是不开口,就没话找话地问道。
“你都看见的,不怎么样。”思云终于开口说道。虽然不到十个字,但葛维清像是听到圣旨般高兴。人的情感是非常奇怪的东西,以葛维清如今在阳州的地位,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可他偏偏对其他所有的女人熟视无睹,一门心思讨王思云的喜欢。这样的痴情,便是连王思云也甚感奇怪。
葛维清是个孤儿,在养济院长大。他在学校的费用也是养济院出的。这样的出身背景,在他的心灵深处埋下了根深蒂固的自卑感。由这自卑,又形成过度敏感的性格。为一件小事,会胡思乱想许久,也会为别人无意间说的一句话而反复咀嚼品味。但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养成了他专注、执着和不服输的韧性。那时候,因为跟王思明和方未敢关系好,有时会到王思明家玩,当他第一眼见到腼腆而漂亮的王思云,就偷偷地喜欢上了她。从此,他将王思云三个字牢牢地嵌在了自己的心底,直到重新回到阳州,当上上校特派员兼便衣队队长,才敢公开自己的这份感情。然而,思云的回应似乎不是很热烈,甚至有些勉强。好在并没有一口回绝,两人这才时断时续地有了一些接触。
“是啊,阳州正在闹粮荒,粮价贵,市民不高兴,把气撒到粮店身上不奇怪。”葛维清感叹道。
“阳州闹粮荒有快半年之久了吧,专署也应该出面管一管了,再这么下去,要饿死人的。”思云语气平淡地道,但或许是茶水的热气薰的,脸上显出一些红晕。
“专署有专署的难处,我们也不好苛求他们。”葛维清替专署辩解道。
“不是吧。”思云不以为然道。“都说民以食为天,这天都快塌下来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该放下来,先解决这个问题?”
“呵呵,思云,说得也是。”葛维清轻笑道。他很欣赏她此时的神态。
“还有,你跟章专员走得近,得空应该劝一劝他重视粮荒问题。真得饿死人,他这个专员也该下课了。”
“好好,我记住了。不过,还是说说你家的事吧。听说阿存重新回学校上课了?”葛维清赶紧答应着,转移了话题。
“是啊,是大哥说服了他。”王思云回答道,并没有因为葛维清转移了话题而不高兴。
“看来,阿明还是蛮厉害的,阿存在外面混了这么长时间,伯父对他一直没办法,可是阿明一回来就说服了他。”葛维清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道。
“也不全是大哥的功劳,父亲也拿出不少钱给学校,才让校长答应的。”思云道。
“阿存不上学,是困扰伯父的一个大问题,现在解决了,伯父肯定高兴的。”
“是的。”思云点头道。“父亲平日对阿存溺爱过份了,才养成他贪玩的习性。”
“古人说,过犹不及。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得太过,太过了,就会走向反面。疼爱子女也是如此。”
“你这话有几分道理。”思云道,端起茶杯慢慢啜着茶水。
葛维清看了思云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说到你的大哥,也是个马大哈,上次去饭摊吃豆腐脑,衣服被人拿走都不知道。幸得那个拿走思明衣服的混混跟阿存熟悉,又把衣服借给阿存穿,阿明才找到那个混混,把衣服拿了回来。”
“嗯?”思云闻言一惊,手里的茶杯轻轻晃动了一下,一些茶水也溅到手上。思云放下茶杯,葛维清已经递过来自己的手帕,但思云没接,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地将手上的水渍揩干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我说得不对,不是这么回事?”葛维清接过自己的手帕,问道。
“不不,是我走神了。大哥这事我也听说了,他是有些马大哈。”思云笑道。但她的心里却有了疙瘩。这事她听思存说起过,版本不一样,思存的话里没有提到衣服是吃豆腐脑的时候丢的。当然,她没有必要跟葛维清解释这些。
这天夜晚,东山道观外面,一条黑影从树丛里一跃而出,窜上围墙,进入院子里。不久,院子里响起打斗声。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光景,又有两道黑影翻墙进入。然而这时,就见一条黑影翻墙而出,但是他刚刚骑到围墙上面,里面响起枪声,只见黑影晃了几晃,一头栽了下来。紧接着,四条黑影也翻墙而出,原先的那条黑影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朝着前头歪歪扭扭地跑着,后面的黑影紧追不舍,没有多久,就把黑影给摁住了。
当曾焕玉得意洋洋地把抓到共党分子的消息报告给葛维清时,他跟思云分手,刚刚回到自己办公室不久。听到消息,他对着自己的这名女部下只说了一声:“马上开审吧。”就再也没说什么。曾焕玉不由得大失所望。她原以为此次是全须全尾抓住一名共党分子,自己的头儿也会跟他一样高兴异常,谁知仍然跟平常一样冷静。她无法理解头儿为什么会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只有从俘获的共党分子的嘴里挖出有用的东西,扩大战果,才是真正可高兴的时候。否则的话,跟没有抓住又有什么区别?”葛维清显然从曾焕玉的脸上看出她的想法,淡淡道。
曾焕玉不由得大惭。头儿就是头儿,这想问题就是比自己要深一层。
被思明闹了一通之后,东山道观的事情被沸沸扬扬地传开,如此,让便衣队员再守候在那里没什么用处了。然而,葛维清表面上装模作样地撤走了队员,暗地里仍然继续派人潜伏。他相信阿原仓促外逃,里面一定落有一时带不走的东西。地下党在醒过神来之后,必会派人来取。
他的这个决定遭到曾焕玉和唐历苏的腹诽,认为是多此一举。想不到的是,没过几天,竟然真的又有共党分子自投罗网。曾唐二人不能不佩服自己的头儿料敌如神。
葛维清跟着曾焕玉一起来到审讯室,看见靠墙处的木桩上绑着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头发凌乱,衣裳破烂,一条腿的裤子上渗满了血,知道是被子弹击中腿部,跑不动了才被抓获。他盯着络腮胡子看了一会儿,见对方也是毫不惧色地看着他,心想,难道这又是一个不怕死的?他是从来不在严刑拷打人犯的场合出现的,他的神经受不了那种惨无人道的场面。当然,他并不阻止手下滥施淫威。
他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走到审讯室门口,背对着审讯室挥挥手,那意思是你们可以开始了。
(本章完)
喜欢策反行动请大家收藏:(wuxia.one)策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