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海深处,一块巨石之上,青衣书生和满身泥水的和尚对视而坐,修行上并无多大起眼之处的顾当归,一身气度倒是有几分当世大儒的模样,双指扣着青瓷茶杯,轻口品茶,然而神色却是愤懑。
对坐的和尚面容带笑,春风和煦道:“顾施主为何心不在焉。”
顾当归咬牙恨不得把茶杯摔到光头上,平息一口气道:“还不是被你这个泥菩萨给害了,好好的转世菩萨不做,偏偏来这处地方装神弄鬼,害死了那么多人不说,还让我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你孝敬的佛祖知道你造了这么多杀孽,还渡不渡你了。”
宗法和尚摇了摇头说道:“佛不渡我,我便自渡,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倒是和那北方菩萨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听说年轻一代里有一个叫道理的小禅师最是了得,修的未来禅,和佛家往生禅不同,不讲因果轮回,讲究无我无生的未来道理,年纪轻轻就成了讲师,南北两个禅,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顾当归递了一杯茶过去,想了想说道:“他做不做得到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能做到。”
宗法和尚低头饮茶,说道:“我不信佛,也不讲禅。”
和尚不信佛,宗师不讲禅?
顾当归问他:“你不信佛怎么入佛门。”
“你读圣贤书怎么不去科举进第?”宗法和尚反问道。
青衣书生愣了愣,盯着茶盏上袅袅轻烟,道:“舍不得啊。”
“好一个舍不得,万般道理就是一个舍得舍不得,你舍不得是你的道,而我舍得是我的禅,我就是佛,所以不信别的佛,禅在我心里,所以我不说禅。”
说完抬头看了看似有变化的诡异天气,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这一身衣衫,舍不得这一双布鞋。”
顾当归起身拂去青衣上的灰尘,看了看缝着补丁的布鞋,眼中满是柔情和不舍。
“若你去修禅,定能立地成佛,若你去修道,修行也是一日千里,这便是书生的禅理。”宗法和尚盯着顾当归看了一眼,说道:“可你这么多年还是不愿意去修行。”
青衣书生轻声道:“修行有什么好的,我念书写字只想着幼娘开心,便是你这般修为通天的光头,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这里。”
“天下没人能困的住贫僧,贫僧是自困于此,涅磐重生。”
“然后就变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还害我也守在这里?”顾当归愤懑的瞪了一眼宗法和尚。
“哦弥陀佛。”宗法和尚打了一声禅号,微笑不语。
顾当归忽然身子一僵,手中茶水跌落,抬头看向远处的混沌天空。
“来了吗?”
宗法和尚闭眼诵经纶。
顾当归整理衣衫,就要远去,忽然发现衣角在来时被割破一角。
愣了愣。
不由想起幼娘夕阳下穿针引线细心缝补时的样子。
……
苏逸端坐在地上,神魂出窍。
一股惊心动魄的压力从天上传来,但凡阴神无一不畏惧天雷,只有经历雷劫成就阳神之后才能行走自如,苏逸早已达到日游的境界,神魂驱物无往不利,神魂相当于二次雷劫的高手,所以虽然隐隐感到压力,但仍是一往无前的往天上飞去,雷云阴沉,无数的雷火动荡,神魂刚刚触及雷云就感到一阵颤栗。
“轰!”
一道雷光劈下,苏逸神魂猛地一颤,三千六百颗念头散开重组,念头上电光萦绕,纯阳之气丝丝升腾,苏逸大喝一声,神魂重组,宝相庄严,三千六百颗念头齐齐飞起,洗涤在雷火之中,感觉万蚁噬心般的痒痛感,知道这是神魂在裂变,当初一念三千的时候就是这样,所以虽惊不乱,口中长生诀念起,肉身发出阵阵宝气,那张金色符页从神海中飞起,一个个金色字符盘绕在心头,府内小世界神海动荡,掀起数丈高低的巨浪。
天雷劈下,神魂陡然再变,三千六百颗念头轰然炸裂,竟然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足足有一万颗念头漂浮在空中,一万是单元之数,万载为一单元,苏逸念头突破单元之数,神魂更进一步。
地面的肉身忽然一颤,府内小世界里神海翻腾,金色符页陡然飞出百丈高低,此刻念头化成的星辰尽皆飞去渡雷劫,天空空无一物,金色符页金光灿烂,仿佛烈日一般,高悬天空。
传闻道家内修金丹,乃是证道的不二法门。
“显密圆通真妙法,惜修性命无他说。
都是总来精神气,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
……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由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无形颠倒用,功完随作仙与佛。”
苏逸口中法诀念出,顿时金色符页金光大作,仿佛烈日一般,当空而悬,光芒耀眼,顿时气象万千。
神海之上,烈日当空悬。
苏逸知道这是自己已经到了长生诀里记载的金丹大成的四重天境界,内视府内小世界,果然神海之上有一轮烈日,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月藏玉兔日藏乌,却能火里种金莲。”
苏逸轻声自语,忽然心中一动,神魂继续往上飞去,此刻已过三次雷劫,尚有余力,只是阴云渐薄,电光不足,神魂往上飞去百丈,陡然一根粗如腰杆的雷电落下,当空一击,苏逸只觉得神魂都要碎裂,身子不由一滞,硬着头皮往上迎去。
这会儿什么道器法宝都无法使用,修道者的雷劫是淬炼神魂,修武者的雷劫是淬炼肉身,都是不假借外物的,再好的道器在天地雷劫之中也会湮灭,所以现在苏逸无他物可借助,只能自己渡劫。
“厚积薄发,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苏逸感觉三次雷劫不是尽头,神魂跃起,迎接天雷,府内小世界里烈日当空,洒下灼灼光芒,驱散掉周围的阴云,甚至连神海里的水都在缓慢蒸腾。
“月藏玉兔日藏乌,孤阳不足,孤阴不长,天上只有太阳万物怎么生长。”
苏逸忽然心中灵光闪过,小世界里在渊石碑陡然浮出水面。
一只玉兔从石碑上挑出,抬头看着天空烈日。
烈日之中一只金乌挥翅而飞,烈火撒遍一片天地。
玉兔忽然一跳,一轮深色的月亮从神海里升起。
阴阳调和。
海上生明月!
苏逸一下顿入在渊五重天。
阴阳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