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对于湘篁来说,赶路已然是一件并不难的事情。
当然,这不是说还如昔日那般运用的道符。
昔日无垠老人曾相助解开了小妖体内的灵封,加之南岭深处藏着数个天然的灵穴,小妖长得非常迅速。
“英招兽本就以吸入灵气之量成长,而非年岁限制。”这是无垠老人说过的。
当时得知小妖竟然是英招兽的血裔,湘篁和绾绾都是万分的惊讶。
此时,湘篁便是乘着小妖,奔驰于云端之上。
噬魂兽当然不敢与湘篁共乘一骑,老老实实在前方带路。总算,多年东奔西走的生涯让他拥有不错的脚力,不至于因为速度太慢被身后这虽说稚嫩却也拥有不弱的威慑力的英招血裔嫌弃。
这一次的路程很远,竟然直接到达了南海。
噬魂兽看了看下方,转头对湘篁汇报:“那地方有不少厉害的海兽,如今天已晚,不如先休息一晚?”
湘篁看看时辰,再看看有些疲惫的小妖,点头应下。
她当真是没想到那帝女母竟然会在南海之滨,那是即使是如今的朝代,人们也始终未能有多少探索的地方。
大海,太过神秘而强大。
落了地,小妖便回到了猫咪般大小,懒洋洋地趴在湘篁的肩头。
先前在追踪噬魂兽时跟随湘篁身旁打点一切的影刃迅速地寻好客栈,简单的障眼法,便可以让湘篁堂而皇之地带着小妖入住。
至于噬魂兽,他得了一夜的自由,只要别把事情闹大。
湘篁外出,始终是习惯住着客栈,就如同昔日和绾绾四处行走时那般。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喜欢在人流往来的一楼大堂用餐,都是点一些小点心,让他们送上来。
然而,仅仅是走进门到上楼这一短暂的时间,湘篁便引来了不少的目光,若是当年,湘篁定会不知所措,可如今,她只是神情淡漠,背脊如修竹般挺立,旁若无人地走着。
那一身的冷傲气势,让人为她的容貌所惊艳的同时,也生出了不敢靠近的畏惧。
通常,湘篁从出现到离开,就是让人多了点茶余饭后议论的事情。
不过,也会有一些不开眼的,带着无意义的自信挡了湘篁的去路,意图行调戏之事。
就如现在这位。
跟在湘篁身后的影刃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从第一次打算出手被湘篁拦下后,他再见这类事,都是笔直地站着,如同眼前无人一般。
“小美人,我南亚城可美丽得很,需要哥哥我带你游览一番?”眼前这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笑眯眯地说着,若不是言语轻佻,乍看之间倒也算得上翩翩公子,能让不少少女为之倾倒。
只可惜,湘篁不同那些寻常女子。
她只是凉凉地看着他,那目光似古井无波,怪异得如同看一件死物一般。
是的,在湘篁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就在这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柄泛着寒气的剑横入两人之间。
那公子哥定睛一看,竟是开了封的利剑,惊骇得大退一步,手中擅自指着长剑:“这这……”
“登徒浪子,没见人姑娘不想理会吗,还不识趣点滚!”目中无人的语气,张扬的声调,倒是让湘篁不禁侧目。
竟然还遇上了熟人呐。湘篁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你不知道南亚城禁兵刃吗?你你你这是以武犯禁!”那公子哥被下人扶着,瞪着眼看向持剑之人。
他这一喊,手下七八人也围了上来。
“以武犯禁?”来人斜睨这一圈人,不屑地一笑,转眼不见了踪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公子哥面前。
“快拦住她!”公子哥吓得满头大汗,连声大叫,却听到周围传来压抑的笑声。
“公、公子爷……”扶着公子哥的下人战战兢兢地提醒,“他们都不能动了。”
公子哥这才注意到,自己带出来的打手竟然都被贴上了黄符,摆出各种奇怪的动作僵在那儿。
面前传来笑声:“我可是道士,可不是以武犯禁的武林中人。”来人当着公子哥的面轻轻擦拭了手中利剑,缓缓收入鞘中,“还不带着你的人滚!”
公子哥哪里还敢多作停留,急忙跌跌撞撞冲出门外。
他手下的人也想跟着跑,却被来人的话喊住:“站住,把这些没用的木头也弄走!”
“是、是!”那人连连点头,“我去喊人来搬!”说着便跟着逃了出去。
“……这,果真是一群蠢货。”来人瞪着那逃跑的人无语,明明只需要将黄符揭了便好,却愣是说着去找人扛。
湘篁没有看热闹的兴趣,直接越过那群僵立的打手,以及造成这些的人,继续往前上了楼梯。
那模样,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喂!”身后传来一点都不客气的喊声,反倒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紧接着,便是“蹬蹬蹬”的脚踩木板的声音。
湘篁身旁的影刃正放矮了身子打算攻击,却被湘篁的一道妖力制住。影刃跟随湘篁多年,早已熟悉了湘篁的各种不易察觉的指示。
因为没有了阻拦,那人很快便跑到了湘篁身后,一手插腰不忿地说:“小湘子,这不过十来年功夫,你是不打算认人了吗?!”
尽管湘篁的容貌和气质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湘篁的身份。
“是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湘篁转过头,脸上带了分浅笑,一双黑眸静静落在面前这明黄色的张扬女子身上,“绛鸢。”
“别忘了,我可是道士。”绛鸢笑着说,指指湘篁肩头的小妖。
毕竟也有不弱的修为,别人看不到的,她可是能看到。
十余年时间,身为道士的绛鸢身上几乎没发生多少变化,想来这雷厉风行的性格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湘篁点头,冷眸一抬扫过那些看热闹的,直压的那群人纷纷躲开视线低头狠吃,这才又看向绛鸢:“若是叙旧,便上来说吧。”
说完,她也不等绛鸢回答,自顾上了楼。
影刃冷冷地看了眼绛鸢,半点没掩饰自己对她的警惕,也匆匆跟上。
直到湘篁回过头,绛鸢脸上挂着的笑容才敛了起来。
她眉心微皱,最后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跟上湘篁。
昔日可爱单纯的小湘子,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若是没有小妖这模样奇特的小家伙,她怎么都没可能认出。
进了屋,绛鸢看到湘篁已经在桌子旁坐下,也走了进去。
湘篁见她已经进来,吩咐道:“影刃,去拿些点心来。”
“主人……”影刃看了看绛鸢,不禁迟疑道。
湘篁眉心微皱:“去。”说话声不容置疑。
“……是。”影刃立刻遵照着湘篁所说,快步离开房间,出去时不忘带上门,并趁这时候狠狠瞪绛鸢一眼。
“额……我跟他没仇吧?”绛鸢有些尴尬地问。
“影刃是妖,妖与道士,你觉得呢。”湘篁淡淡地说。
绛鸢蹙眉,她当真不喜欢看到这样子的湘篁,不禁心中有些焦躁:“那你呢,湘篁,你与道士,是否有仇?”
她咄咄逼人地追问,目光紧盯着湘篁,想看清楚她的神情,是否有任何变化或者犹豫。
可是,湘篁只是笑了,非常寡淡的一笑,唇角一抹戾气,眼中神色又像是全不在意一般:“我应当无怨无仇吗?”
她取出一壶酒,两个杯子,倒满了递一杯给绛鸢,拿起自己的一杯似品茶一般喝着。
看那模样,倒像是早习惯了这样的自斟自饮。
绛鸢神色复杂地看着湘篁,她果然已经不再是小湘子了。
然而,湘篁的那个问题,也让绛鸢无法回答。
她能说什么,不该吗?可是湘篁遭受那样莫须有的罪责,被自幼便投入的师门轻易抛弃,为此遭到如附骨之蛆般摆脱不了的追杀……如何能无怨无仇。
就连……就连老头子都劝告她,让她别再掺到湘篁这件事内,以免自身难保。
那时候,已经再不见湘篁行踪,传言她被埋于那日的山石之下。因为几乎是整座山的塌陷,要挖掘过于艰难,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想到这,绛鸢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可是小湘子,你总不能也敌视我吧,我不小心也是个道士。”她哀怨地看着湘篁,然后惊喜地发现湘篁露出一抹浅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绛鸢,你是朋友。”湘篁道,“不然,我怎会与你饮酒。”
不知怎的,绛鸢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荣幸”感。
拿起杯子,看着杯中之酒,绛鸢将它一饮而尽:“好酒,清而不淡,香而不腻。”
湘篁笑了笑:“这是梨花酿,友人所赠。”她不缓不慢地给两个杯子满上,动作闲适,看上去隐隐有一点最初时绾绾的举止风范。
绾绾为欺瞒湘篁,自是装着大家小姐的行为举止,而绛鸢看到的亦是如此。
如今湘篁褪去先前的冷冽,绛鸢从她身上看到了绾绾,忍不住问:“绾绾她……呢?”虽然,她大概已经能想到结果。
湘篁拿杯的手稍稍一顿,微笑:“绾绾为了护我,伤势过重,化了鬼石。”
绛鸢愕然。她大约能猜想到绾绾如今已经不在,湘篁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湘篁竟然是在笑?
那笑容没有半分虚假,鬼石是鬼死后偶尔会留下的残骸物,那么,绾绾不在了,湘篁提到的时候又怎么会没有一丝半点的悲伤?
一眼看出绛鸢的困惑,湘篁放下酒杯,昂着头,那样自信而高傲:“我寻着了办法,让绾绾回来,到我身边。”
难以想象的事情,因为湘篁的笃定而惊人。
绛鸢完全没有生出怀疑,只是震惊。
湘篁抬起手拢在胸口,那枚始终贴身收着的鬼石,带着难得的温和笑容,干净明澈:“只差寻几样东西了,绾绾说过会一直陪着我,我也该为此努力才是。”
最初那两年,没有了绾绾的陪伴,她如同失了魂一般。天地间也只有她一人了。她什么都不想做,哪怕是寻死都不想,只这么毫无目的地活着。
直到,她无意间翻到了鬼石这一说。
鬼石,乃是鬼元彻底消散的躯壳,如同人失了魂魄。那么,若是把魂魄重新凝聚呢?
从那日开始,湘篁便有了目标。她修炼、悄悄收拢自己的势力,暗中查探各种消息,一直到现在。
“绛鸢,我要把绾绾找回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简单的话,生生带上杀阀的戾气。(去 读 读 .qududu.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