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篁传（GL） 69闻说（九）

子时一到,异变突生。

绾绾的先前被刺穿的伤口有明显的气息波动，她的小腿似乎正在不断消散，化作单纯的鬼力。

被湘篁提醒，绾绾才意识到腿上的灼痛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体内的鬼力不受控制地往腿上涌去，就好像是寻着了一个出口要离开那般。

她急忙凝神静气,试图将鬼力控制在体内,但也只是减缓了它流失的速度。

此时，湘篁也已经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将天罡符尽数塞到绾绾手中：“多少能有点用。”同时,将一张寻气符拍在自己额心,注入灵力。

青色的火焰烧起来,融入她的双眼,她看向绾绾的小腿，那本无形无色的鬼力立刻呈现出绾绾特有的鲜红。

鬼气并未向四周无目的的消散，而是如同一缕红烟，飘向不远处的人群。

那里，楚天青和赤练正配合着对敌，她们毫不犹豫地将背交给对方。

天罡符确实起了些作用，光罩多少阻碍了鬼力向那边飘，湘篁转头看着绾绾：“你在这儿小心着，我过去。”

绾绾有一瞬的愣神，旋即点头，笑说：“放心，我还不至于就这么完了。”

湘篁不喜欢绾绾这么轻易就提到“完了”，她突然想起当初十四笑着彻底消散的场景。

“当然不会。”她不禁补了一句，再看一眼眼角眉梢带着盈盈笑意看着自己的绾绾，有些烦躁地转身离开。

绾绾就这样笑着看湘篁的背影，她家小竹子成长了不少，如今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犹豫不安、不断询问她的意见了。

还好，这样的小竹子，没有真的选择厌弃她，她心里有她。

越靠近楚天青，湘篁越是心惊。

一路过来，她注意到不止绾绾的鬼力，周围有许多鬼力都在往楚天青这边汇聚。

是的，鬼力，远不及绾绾那么强大而显眼，但总和起来却也是可怕的量。

这片空地上，这个夜晚，这场夺镖引发的打斗，死了太多的人。

一直都跟在湘篁身边，被湘篁用法阵加持保护着的小妖也显得很不安，在她脚旁来回踱着步子。

随着湘篁走近那儿，小妖的不安不断加重，直到一扑抱住湘篁的一条腿。

湘篁低下头，看到小妖那双湛蓝的眼中是不安和担心，不禁笑说：“小妖，我得让他们停下，现在的情况太不正常。”

小妖似乎是听懂了，过了会儿松开湘篁的腿，退出去两米远。

因小妖怪异的举动感到不解，湘篁正想叫回小妖，不曾想小妖突然弓起身子张开口，一声让人意想不到的震天吼声从小妖那小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空地上一阵人仰马翻，不少功力低的人好一会儿都觉得脑袋晕晕的。

而湘篁，看着又一溜烟跑到自己腿边蹭着的、有些恹恹的小妖，心里的震撼难以言喻。

在小妖发出吼声的那一瞬，湘篁隐约看到一头威风凛凛的巨兽轮廓出现，就在小妖所站的地方。

这……是小妖将会长成的模样吗？

现在的状况并不容许湘篁太长时间地思考小妖的事，趁着周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湘篁凝气道：“这场镖是个阴谋，有人要搜集你们死后的灵魂为恶。”

整片空地寂静无声，湘篁所说的太匪夷所思，让盗匪们一时也不敢相信。

但是，刚才小妖的发威，又让他们对湘篁这人带上几分畏惧，将她放在了一个高于自己的位置。

终于，有人沉声提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我们为何要信你？”

说话的是厉老大，他当匪首那么多年，自然不会同一般盗匪那么不知所措。

湘篁的视线立刻顺着声音看向厉老大，乍被她一看，厉老大也有些心惊，因为寻气符的关系，湘篁此刻的双目闪烁着青色的荧光，在黑暗中格外分明。

但是，湘篁没有答话，厉老大也沉住气。

“楚天青，之前你说镖在你身上，先拿出来吧。”湘篁没有回答厉老大，而是又转向了楚天青。

现在的楚天青，早没了之前那份懒散，一身黑衣上挂了口子，露出里面沾了血色的内衫。

她看向湘篁，眉心紧皱：“此乃武老镖头托我所保之物。”若是此刻拿出，出了差池，她便是失信于人。

“哼，还不知是什么东西。若这东西真是有人蓄意害人，一味保着反倒害了镖局。”赤练在楚天青背后冷冷道。

至少，她没有说是武扬镖局也参入了阴谋，毕竟昔日也与武逸辰有过交情，对他父子为人心中有数。

楚天青沉吟，赤练所说也不无道理。

又见楚天青犹豫，赤练不禁想起昔日，她执剑问她的场景，心中又生出些怒气。

“救人要紧。”湘篁适时出声，认真肯定的话语让在场众人心中因为杀戮打斗而激动的心冷静了一些。

是的，救人要紧。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楚天青。长时间的黑暗，多少让他们适应了一些。

楚天青突然笑了，她笑得很畅快：“是了，不过曲曲一个武林盟主的名头，不重要了。”在楚家稳定，她渐渐将实权掌握到手中，并悉心将亲弟抚养长大到能掌领楚家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乎这个名头了。

只是，那么多年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地以这个身份思考问题，一时转不过弯。

她转头看着背后的赤练，她的云裳，还能隐约感觉到她先前那点怒意。武林盟主楚天青，为保此镖而死，其实也不错？

想到这，楚天青将东西拿出，放于掌心。

众人睁大了双眼。

那东西不过半个手掌大小，形状像是半个圆盘，质地看不清楚。

此刻，它上面有黑绿色的线路发着暗光。

所有人屏住呼吸。

镖师们是惊讶于他们所保之物竟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虽说那东西如今看在眼里带上了说不出的诡异感。

而盗匪们，这就是所谓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宝贝？这、实在是与想象的相差不少。

在湘篁眼里，那半个圆盘却显得精彩了许多。

大量从四周搜集来的鬼力汇聚到了这儿，呈现出让人觉得不详的光芒，那中央，有一枚小小的圆珠正在凝聚，随时可能成形。

那气息波动，熟悉，湘篁开始觉得熟悉，与之前曾经遇到过的那离魂之法有些类似。

是了，这法阵的禁锢也与十八所在之处相似，一样找不到阵眼，一样的禁锢与吸收。

湘篁的眉心皱了起来。

“小竹子。”绾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引得湘篁猛转过头。

只见绾绾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后，一条小腿已经消散到了膝盖的位置。

湘篁不满地说：“你怎么过来了？”

绾绾嫣然一笑：“在你边上比较安心。”说着她伸手架着湘篁的肩膀挨上去，“一条腿跳着累，让我撑一会儿。”

湘篁默默看一眼绾绾，不再多作言语。鬼……需要靠腿来走路吗？要知道绾绾可是千年厉鬼。

一段时间的沉默，让众人都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湘篁看着楚天青手中的东西，只是一如既往的语气：“我要毁了它，或许那些魂魄还有救。”

魂魄。

已死之人的魂魄。

兄弟们的魂魄。

无论是镖师，亦或是盗匪，心头都闪过了这个念头。

都是一起刀口舔血生活过来的，他们或许前一日还在一起喝酒吃肉打闹玩笑，而今晚死了，为了镖局、为了山寨死了。

他们是英勇的，战后会让他们入土为安。

可是，如果魂魄都被邪法控制了，还哪里有安？

不过，双方也都有自己的顾虑。

这到底是否如湘篁所说，是个邪门的法器。

他们纷纷看向湘篁，想要再确认一番。

可是，还没开口，他们都睁大了眼睛。在湘篁身后，竟然渐渐显露出一个人来。一身艳丽的红衣，如瀑般垂下的黑发，妖冶的面容，一对丹凤眼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正看着他们。

敏锐的人，更是注意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有一条腿正在慢慢消失。

“如你们所见，我不是人。”绾绾带着玩味的笑意扫视过众人。

不是对着湘篁，绾绾可不会有多少善意。

湘篁这才知道绾绾现了形，心中下意识有一分不愿意掠过，可是很快也明白，这是最容易说服众人的方法。

可是，绾绾这么做，必然会让鬼力更难控制，而且还会将她自己暴露在布置这个阵法的人面前。

她只是为了她。

绾绾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纷纷倒向了湘篁所说。

毕竟，一只鬼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确实在消散。正如湘篁所说。

“对了，赤练，被附体的感觉不错吧。”不知为何，绾绾突然又看向赤练，似笑非笑地说。

这一下，所有人才明白赤练不顾道义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竟然是被女鬼附体？女鬼过来是为了找……这个小道士？

“够了，不许说话。”湘篁突然开口，声音冷了不少。

她似乎对这女鬼不满，那女鬼似乎也露出了一丝紧张，闭上嘴不再言语，更没有再露出先前那鄙夷众人的媚笑。

这些，都是所有人看见的。

湘篁不再停留，取出一张道符，往楚天青走去。

“我要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