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如钩挂在树梢,漫天星光洒向平静的、清澈的大明湖。
我正在兴致勃勃地把湿手帕糊到无花的光头上,我想我大概是看无花的脑袋特别不顺眼,楚留香好像终于看不下去了,含蓄地制止了我的行为。
他说:“南宫灵估计马上就要来了,你不要再……再欺负无花大师了啊。”
我觉得他用的‘欺负’这个词着实有点微妙,一边抬头看他,一边把手帕拍到了无花的头上,满不在乎地说:“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无花大师那么喜净的一个人,一天没洗脸洗澡一定很难过,于是就帮他纾解一下啊。”
说到这儿,我奇怪问楚留香:“你也听了秋灵素说的话了吧,你难道不觉得心目中无花和南宫灵的形象都颠覆了么?干嘛还这么喜欢他们啊。”这得是真爱吧?
楚留香像是被噎了一下,道:“不是喜欢,我只是钦慕——”似乎觉得不对,楚留香换了个词,“钦佩——”还是觉得不对,再换,“认同——”最后楚留香终于放弃了,道,“总之,他们的人品才华,确实还是很值得相交的,唉,只是可惜……”楚留香摇了摇头,转而去和秋灵素说话。
秋灵素这一回并没有直接跳崖,在我的劝说之下,还是觉得先在大家面前揭穿南宫灵的真面目比较好,于是我们八百里加急赶路,偕秋云素,丁枫少年,孔令轩,在第二天午夜之前赶回了大明湖畔。
昨天离水剑砍下的剑痕已变作一条沟壑,秋云素一袭黑衣,纤细的身躯迎风优雅地站在湖畔,面孔虽蒙着面纱,但单是姿态,便已叫人痴了。
楚留香温柔地说:“任夫人,夜黑风凉,若有不适,请务必说出来。”
秋灵素笑道:“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孱弱了,无论如何,我毕竟是江湖女子——倒是这位姑娘,看上去并不太好。”说着她将目光转向一边的孔令轩,一双美目像是闪动的秋水,含着叫人感同身受的温柔担忧。
孔令轩苍白着一张脸,额上冒着冷汗。
但是她仍只挂着明朗温柔的笑容,道:“只是没感受过这种被长时间点穴的感觉,副作用确实有点大啊。”
楚留香看了她一眼。
孔令轩坐在湖边的石块上,披着件枣红色的长衫,将长发松松绾起,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只能说,孔令轩在现代时美则美矣,也没有现在的仙气。但她说完这句话,无花却突然说:“你并不是苏姑娘。”
对此我们并没有隐瞒的目的,因此也并不反驳,孔令轩倒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同无花搭起话来,她说:“我同苏蓉蓉很像么?有多像?”
无花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嘴巴倒是能说话,他的头上还顶着湿手帕,面上却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居然抵消掉了头顶头帕的搞笑感,看上去飘渺如仙人,很唬人,他说:“你和苏姑娘,若论外貌,确实是一模一样——不过其他,就不像了。”
“哦?”孔令轩笑着,嘴唇上虽然仍没有血色,但是却并不给人虚弱之感,她看来总是生机勃勃充满希望——我说过,她看上去很像楚留香,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像楚留香那样对无花产生莫名其妙的好感。
——毕竟现在的情况看上去确实不对劲。孔令轩居然站起来,走到了无花的身边,无花盘腿坐在湖畔,她就蹲了下来,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无花,道:“为什么那么不像?她比我温柔,还是比我善解人意?”
无花摇头,他说:“她是个普通的女子,你却不是。”
这听起来像是恭维的话,孔令轩确实也笑的很开心,她刚要说话,不远处就闪起了灯火,嘈杂的脚步声过后,以南宫灵为首的一干人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巡视一圈,没有看到原随云的身影,也并不意外,毕竟我已经猜到,是无花抓了原随云,而这件事连南宫灵都不知道。
但是戏还是要演一下的。
我问南宫灵:“原随云呢?”
南宫灵虽然是丐帮帮主,现在却也不敢带丐帮的主要人员出来,他此刻带出来的大概是他的亲信,约莫十人,有些事丐帮装束,有些却也不是。
南宫灵在领头站着,说:“原少庄主此刻自然在安全的地方,原公子不用担心。”
我刷地冷了脸,手持离水剑在虚空划过,然后虚虚倚在了无花的脖子上:“想来无花大师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个外人,你是不用在意他的命的。”
南宫灵紧张地举起了手,道:“我们对原少庄主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我可不可以同无花大师说几句话。”
我那剑面拍了拍无花的背,无所谓地说:“那就说啊。”
南宫灵的表情随着我的动作都揪起来了,我看他是真的关心无花,不禁想到他后来被无花果断放弃杀死的下场,不禁在内心叹息。
南宫灵对无花说道:“大师,我知晓你喜净,想来获救之后必要洗漱更衣,就是不晓得落脚在何处。”
无花笑了笑,不说话。
南宫灵急起来了:“无花大师!”
无花叹息着,道:“又何必如跳梁小丑一般继续表演呢,我想原公子应该早就已经知晓一切了吧?既然知道一切,又何必继续演戏。”
我看着无花那张故作淡定的脸,又被他气笑了,我在心里想怎么有人那么能装逼,一边拿剑在他的光头上虚虚划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说:“一直以来在这儿装腔作势的不就是你么?怎么,看现在实在没办法了,就要说实话了?你倒是跟我说说看,原随云被你弄哪儿去了?你又为什么要抓了原随云?”
“我自然可以带你们去找原公子,但是这一切,也需要建立在与我无碍的基础上不是么。”无花说,“孰胜孰负还为揭晓,我又岂会像某些人一般,顾自沾沾自喜。”
“……”某些人说的是我吧?我去。
但是无花既然说了这一番话,自然也算有了谈判的诚心,我不想和他计较有的没的,就只抬脚踢了他一下,道:“口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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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气温总是偏低,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草木上结着寒霜,我踩过湿漉漉的泥土,看见标志着原随云的光点终于出现在了小地图的范围内,这代表着原随云正在附近。
我们听着无花的指示,居然来到了丐帮的某处聚集地,一直到了这不大不小的府邸的小花园里。
我看见代表着原随云的光点已经与我们重合,但是原随云却并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
再明显不过——他大约就是在我们的脚下。
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宅院里,居然还有一个地下的暗室。
无花带我们到了小花园,突然说:“已经很近了。”
他含笑看着我们,这么说的原因在明显不过,我环顾四周,只看见郁郁葱葱的杂乱木叶和或凋零或盛开的花草。
我看了楚留香一眼,他苦笑着摇摇头,把无花的穴道解了。
无花活动了下手脚,淡笑着看着我们行了个佛礼,道——
“楚留香啊楚留香,你总是最守义的。”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塌陷下去,尘土飞扬之中我突然失重,头顶上又突然掉下一个网来。
这下就算反应过来也没用了,一行人除了站的比较远的丁枫和秋灵素,连无花南宫灵孔令轩都没落下,全都齐齐掉到了坑里。
失重过后,我发现自己掉到了一个平滑的地面上,是泥土地,可以捏起细细的泥沙来,触目所及皆是黑暗,要是过去的我,搞不好又要精神崩溃,但是现在的我只是略略感到不快,还是迅速地冷静下来。
然后我听见了身边衣料摩擦的声音,我警戒着,直到火光亮起。
楚留香的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照亮了不大的空间。
我环顾四周,除了楚留香,只看见了孔令轩,南宫灵和无花已经不知所踪。
“……所以我讨厌暗道。”沉默了一会,我愤然道。
“先还是想办法出去吧。”楚留香一手执着火折子,一手扶起了孔令轩,孔令轩本就浑身无力,现在看上去更不好了,在幽黄火光下,简直像是个幽灵。
她说:“我看到半路上无花抓着南宫灵掉其他洞里去了。”
楚留香道:“果然还是不应该小看了无花大师。”
我皱着眉头看着小地图,发现原随云和无花的光点是重叠在一起的,不禁暗唾“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既然他们都出现在小地图范围内,找到他们,倒也显得相当不难了。
我暗暗冷笑,想:无花,你再怎么狡猾,还能跟金手指斗?
于是我一把抓走了楚留香手里的火折子,气势汹汹道:“跟我走,去抓那妖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