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太快,我刚反应过来,那两人就已经如风筝般飞远了,一时冲动之下,我直接祭出离水剑,一剑砍了过去——因修习《离水剑诀》的缘故,我现在已经控制地不错,散发着冰蓝光芒地长剑宛如一道绚烂的匹练,遥遥飞去,绚烂的剑光将一道人影倏忽斩落。
我一边肉疼又用掉了一次机会,一边发现离水剑的力量好像并没有第一次使用时那么惊心动魄了,第一次使用是完全是个修真道具,感觉用全力就能劈山开海是的,但是这次却觉得除了能用意志力控制外,只是把普通的长剑——莫非是所处世界不同的原因?我忍不住想到了这一点。
我见那人影确实是中了一剑,但是似乎也不影响其行动,只是身形转换之中让楚留香追的更紧,但是居然还是把我给甩远了。
离水剑这一击也没有用尽了全部力量,而是剑身翻转,又飞回来了——这奇幻的一幕并无人看到。我担心收了离水剑就算是本次使用的结束,所以也不收起来,而是提在手上,继续追击。
我的速成轻功到底还是慢了无花与楚留香一着,待到看不见人影,我只好打开了小地图。
小地图上原本重叠的楚留香和无花已经有了段距离,代表楚留香的光点开始在原地闪烁,我就知道楚留香恐怕是被一点红给拦住了。
我思索着,当面揭穿无花的真面目之类的,到底有什么样的标准,是需要围观群众呢?还是需要很多围观群众?
但是我知道此刻也已经不宜犹豫,略想了一下,就往无花所在的方向赶去。
湖上笼罩着轻纱般的雾气,湿润的水汽划过脸颊,带来一丝寒意,我看见无花站在一叶小舟上,正在摆弄一架古琴。
他姣好如少女的面孔上带着淡薄飘渺的微笑,身着月白僧衣,宝相庄严,一举一动,温柔雅,看着他,也令人内心宁静——任谁都不会相信,他刚刚杀了一个人。
大概感觉到我的到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笑容不变,我便甩袖掠到了船尾,站在他的背后。
若论武功,我确实不是无花的对手,但是我能够使用的备选手段还有很多,所以并不担心会吃亏,无花摆好琴,纤瘦挺拔的背影背对着我,道:“夜深露重,原公子怎会在此?”
我被这种近乎倒打一耙的说法气笑了,道:“无花大师不也好生有雅兴么?”
“夜深人静,四野无人,更深露重,却有湖水清冽,星光满天,此番情境,最宜弹奏一曲。”
话毕,他就开始抚琴,琴声铮然,妙音天下,星月下的湖面仿佛变作了他的舞台,星光树影,水波潋滟,唯有这个身着月白僧衣,垂眼抚琴的和尚,是此间的中心。
他的琴技确实不俗,那带着怆然和苍凉肃杀之意的琴音,几乎让我心绪不稳,琴音如铁骑踏过心脏内腑,又如同涛涛长河,席卷着众多回忆,冲击心房,我长剑一挥,忍不住喝道:“别弹了!”
无花的琴声就止住了,半晌,他叹道:“原确实是个弹琴的好时候,现在却无法了,这红尘间,烦扰清音之人事,确实太多太多。”
我这下,真的是被他气笑了,笑声从鼻腔喷出,望着虽然只着一件月白僧衣,却也显得清洁无垢不似凡人的无花,问他:“无花大师,你好像受伤了?我可是闻到了血腥气。”
“我也是一介凡人,受伤再正常不过。”
“可是这个时间受了这样的伤,可不正常。”
无花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我便直接问:“你那换下来了夜行衣放哪了?扔进你说的清净的湖水里了么?”
“水不净人自净,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花终于转过身来,他神色淡淡,但是目光冷然,平静无波,他这人虽然总是温和待人,但其实最是自傲,我总觉得他看着什么都像神佛望着蝼蚁,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我问他:“无花大师,我听说你不沾荤腥,不见血食,甚至连杀意杀气都不愿沾染,最是讲究不过,只是不知道,你的身上,已经背了几条人命?”
“我身在佛门,自是遵从我佛箴言,而这世间钻营苟且,庸庸碌碌,朝夕死去之人何其之多,世间因果循环,贫僧身上,或许已有了千条人命,万条人命,但是那又如何。”
“是啦,你是佛家子弟,本应该是最清楚: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但是那有如何呢,你虽修习于门下,但是佛祖于你,恐怕不过只是泥胎木偶吧。”
无花突然皱眉,将琴一把推入了湖中,我愣了一下,他道:“听你在此间一派胡言乱语,风景早已失色,连琴都沾染了世俗之气。”
我觉得自己在这儿好声好气说了那么久的话,已经是莫名其妙了,再听他这样含讥带讽的说出一番话来,更是气血翻涌,愤怒难耐,就干脆把底牌掀了,我冷言道:“你说我世俗,就好像你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似的——你若是不在意,为什么要去杀宋刚,为什么要去杀左又挣西门千,还有其他的人,你所做的这些,不也是为了世俗权势,心中仇怨么?”
无花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不再是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一般毫无情意,静水无波,事实上,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吃惊,然后,他的目光变成了一滩深沉的泥淖,他像是看见脏东西一样看着我,那张无尘的面容甚至都一时失去了佛性。
这神色的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而后,因为一阵水声,无花恢复了以往沉着安详的样子,静静地立在船头。
扮作张啸林的楚留香突然出水,手上还架着那架木琴。
无花缓言道:“楚兄怎么又**地出现在贫僧面前。”
其实我并不意外,因为有小地图,我早知道楚留香早就已经在这里了,前面那一席话,也是有半数是说给楚留香听的,要不然,我早就直接和无花吵起来,或者打起来了。
楚留香道:“这么名贵的琴,大师为何抛入湖中?”
无花道:“听人一番胡言乱语,连这琴都沾上了蠢愚之气,又怎么还弹得出空灵之音。”
他的话里明里暗里贬我,我已经生气的不行,何况今天本来就是为了揭穿他的真面目,既然楚留香已经在此地,我就直接说了:“无花——虽然本来你不管露出什么破绽,都可以不是破绽,但是我的离水剑砍下的剑伤,却一定是个不容辩驳的破绽!”
楚留香沉默半晌,突然轻声问:“大师,你为何受伤?”
妙僧无花平静道:“虽然受伤,但我不想说,你又何必问我。”
我觉得这话完全是狗屁,显然是已经无话可说的犯人的推脱之言,正想叫上楚留香将他绳之以法,没想到楚留香居然道:“是了,你既不想说,我又何必问你呢。”
我:“……”
——他们两个真的没有jq么?我心中英明睿智、三观正直的香帅形象轰然倒塌,大脑里一时之间简直是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末日景象,恐龙狂奔而过,留下滚滚烟尘变作几个大字——
——楚留香根本就是个基佬!!!他根本就是妙僧无花的脑残粉!!!
但是就在我想要伸手抓住楚留香的领子把他摇醒的时候,楚留香突然出手了,他宛如出水游龙一般跃出水面,同时将琴袭向无花,无花翻手就是一掌,居然刚猛无比,一下就将那古琴打散在半空中,这散架的古琴之中,居然还裹挟这破碎的布料——我顿时明白,原来那夜行衣,居然是藏在古琴之中的?那么楚留香是在水下发现了?
在无花出掌将琴打散之后,楚留香就伸手去抓无花的手腕。无花本来就受了伤,想必是受了影响,不出五招,就已经被楚留香扣住脉门,两人对峙在船上了。
事情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又在短短数秒之内结束,我看着楚留香带着悲哀的目光望向无花,一直坚毅而明朗的目光蒙上哀恸的阴翳,而无花倒是平静地回看着楚留香,脸上仍是飘然如仙,无畏无惧的淡淡微笑。
“……”好基!
却是无花先说话了,他长叹一气,道:“原本我是不愿意杀你的,毕竟这世上知音实在太少。我原以为有两人,结果其中一人为俗物所困,完全失去了初见时的风采,还有一人,却不得不拔刀相向了。”
楚留香说:“我也不愿与你拔刀相向,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所做的事,必是要付出代价的。”
无花微微一笑,端正的面孔上不见丝毫的退怯慌乱,他说:“无论如何,你还是不能够制裁我的。”
话毕,岸边突然亮起道灯光,遥遥望去,却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穿着打着补丁的长衫,带着一个如小山堆一般高大的大汉,就站在湖边,而那大汉的怀中,卧着一个纤细而秀美的少女,少女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小巧的脑袋靠在大汉的肩膀上,是昏迷的样子。
我几乎控制不住差点喊了出来:孔令轩!
楚留香却惊讶道:“南宫灵!”
我顿时就明白,为何无花那么有恃无恐了。
南宫灵道:“楚留香,放了无花大师吧,你也不希望苏姑娘有所损伤吧?”
一时间场面一片寂静,水波荡漾之中,星月笼罩之下,只有众人浅浅的呼吸声,和风拂过繁茂木叶的沙沙碎响。
而我在想:孔令轩怎么在这里,那原随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