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玄客 第十五章 出家的王子

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洛南国中天气已经回温不少。

清晨，大街上食肆摊子早早地摆了出来。从蒸笼里冒出的雾气腾得老高，然后消散在空中，但那白雾里夹带着的香气却是慢慢地飘满了这条小街，闻起来让人胃口大开。听着摊主那些热情的叫卖声，一些早起出来买早饭的人忍不住放下些钱银，跟摊主买些回去，甚至忍不住走在半路便从油纸包中拿出一些便塞进嘴里大块朵顾起来。那脸享受的滋味，看得一些小孩直舔舌头，连忙跑回家中，向大人求些钱银买上一点，那些淘气的撒娇声哀求声让人听得分外软心，大人抵不住耳根发软便从身上摸出些钱银让他买去，还叮嘱多买些回来给家中妇人，小孩接过钱银，高声欢呼着便往那摊诱人的食肆奔去，一路上大街里响起一串清脆的声音。

肖庆是李在道的近侍，跟随他已经十多年了。肖庆本身就是一位进入天命境多年的强者，在国中并没有担当什么职务，不知什么原因，他都甘愿为李在道车前马后。今天的他早早的进了皇宫里，然后抱出一个身穿素衣的男孩，向着佛宗之地走去。路过一家食肆摊前，肖庆跟摊主买了一些糕点，用油纸包着，塞到男孩手中，低头对着怀中的那个小孩说，饿了就吃点。但那位男孩似乎丝毫没有嗅到油纸透出来的诱人香气，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路过的景物；男孩的模样清来格外清秀，白嫩的小脸很让人忍不住想掐上一下，加上他抱着那油纸，看起来更是可爱不已。

天上的那轮太阳越升越高，差不多到rì中时分，肖庆终于走到了佛宗前面的那片密林。肖庆低头再看了一眼怀中的男孩，跨步向着那座隐约可见的高塔走去。不多时，便进了佛宗之地，肖庆和大门前的那两位小和尚不知所了些什么，其中一名小和尚便急忙直奔那座高塔而去。过了段时间，那小和尚后面带着一位老僧慢慢从塔中出来，走到肖庆面前。

肖庆放下怀中的男孩，在看清小和尚带出来的那位老僧时，那张长期跟随李在道身边养成的古井无波容颜此时，微微一怔，想不到出来迎接的，会是这位，心中更是淡定了数分。肖庆看着面前的老僧，带着一份恭敬之意，合掌对着那位老僧弯身一拜，开口说道：“见过如明大师。”

如明大师是佛宗首座的师弟，身份地位在佛宗内显而易见。而且如明大师更是一位带有传奇sè彩的佛门长老。据洛南国中传言，如明大师出生在洛南国中大沙村里，当时正值寒冬，如明大师带着萧杀的寒风降世，本来婴儿刚出母体应哭啼不已，但这婴儿却口吐佛言，当即一股慈航普度的气息环绕不停，连屋外那些被寒风扫得光秃秃的枯枝都抽出青丫，即使时在凛冬中也变成一片踏hūn之sè。那时的首座得知此消息，连夜动身赶至大沙村中，把如明接回佛宗内。后来首座便把这婴儿取法号如明。

如明大师在几十年前还做了一件让人敬佩不已的事。当时洛南国偏北之地曾遇百年之旱。大片大片的农田多月未见雨水滋润，由于干旱而龟裂的大地，有些地方甚至能把人埋进去。而起当时蝗虫四起，别说是田中栽种之物，就连那些被晒得青黄sè的杂草也被肆虐一空；当时北边灾民渐渐有了南下之势，李在道还未登上那个位置，国库已经拨出赈灾的钱银，可惜远水未能救近火，那时北边还有个叫百子堂的大村落几乎直接断了血脉，只有几个身体稍为强壮的汉子，逃过那场天灾，得以延续血脉。

如明大师得知此事后，便单身从佛宗赶到那片灾区，用他那身强悍的修为，硬是在灾区里的两座大山之中挖了下去，不知挖了多深，终于挖出一口大泉，然后把它引到田渠之中，灌溉了无数粮田。而且他还在其它的大山里挖出无数石灰石，调合数种药物，用以灭杀蝗虫之用。

这等壮举，犹如rì月当空，人尽皆知；几乎所以洛南人都知道佛宗内有一位大德僧人，那就是如明大师，并且对其颂赞不已。

肖庆在如明大师返回佛宗时，有幸目睹真容一面，尽管当时年纪尚小，但如明大师那张满是慈悲的脸庞仍让他记忆尤新。而这时，如明大师便站在他面前，让他吃惊不少，心中敬意更是不能言语。

如明大师听到肖庆这般说道，有点错愕。毕竟自己离开佛宗也只有一次，对宗外的人几乎很少接触，记忆中并没有面前这位中年人士的印象，为何他会认得自己？他有点不解，开口问道：“先生何处得知老僧便是如明？”

肖庆脸sè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平静说道：“大师当时替洛南解难，晚辈有幸见过。”

如明大师恍然大悟，眼神落在那位男孩身上。只见那男孩手中还是抱着那个油纸包，未见有拆封的痕迹，那双明亮纯净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如明大师，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请教先生名讳。”

“肖庆。”

“肖先生，这位就是首座所寻的那位？”

“正是。”

现任佛宗首座在多年前便在塔中潜修，有rì他忽感西东方向降下一股jīng纯的佛xìng，尽管弱小如烛火，但那缕不能磨灭的灼热气息，却是让首座想起如明大师那般的身世，连忙出关，走出塔中，追寻那道气息而去。

后来一直走到洛南皇宫前，才知道皇后诞下一子，而那缕jīng纯的佛xìng，正是从那婴儿身上散出。

首座寻思良久，面见李在道，提出收徒的意思，李在道婉言相拒。毕竟，这是李在道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洛南国的王子。当时李在道正在推行新政，无处不商。把国内的重心都转移到海商贸易上，而且着实开创出一个崭新的洛南，掀开了新的一页，明君之称在四国皆有人称颂。而首座这个要求让他掉进自我内心的一个牢笼：他不愿意让人在撰史时记载一代明君的他，第一个儿子却跑去当和尚。

即使来的是佛宗首座，人间巅峰的存在，因为，李在道始终是一位君主，他把自己的万年之后流芳百世的清誉看得比儿子是首座之徒的名分，更为重要。首座白来一趟，对此惋惜不已，离开皇宫之前甚至三次回眸观看那位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婴儿就在肖庆的旁边；李在道的第一个儿子，就在如明大师面前；双眼很是明亮，双手抱着一个油纸包，看起来清俊异常，他叫李在路。

如明大师想了想，认真说道：“按首座吩咐，以后他就随我参悟佛门真谛。”

肖庆心中一惊，顿时忍住内心深处一丝喜悦说道：“有如明大师教导，我相信皇子......李在路，他能像大师一样替洛南消灾解难、普度众生。”

如明大师听到肖庆的这番话，微微蹙眉，似乎听出其中别样的味道。他右手还是竖举，左右拧着那寸佛珠轻轻拨下了两颗，对着肖庆轻松说道：“肖先生有话直讲无妨。”

肖庆如释重负，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他之所以把后面那八个字加重了语气说出来，等的，就是面前如明大师这句话。他看着旁边的那个小男孩，缓慢开口说道：“晚辈带在路过来之前，受国君所托，请大师去消除国中最近的那个谣言。”

“天谴之象？”如明大师问道。

肖庆点点头，继续说道：“未成佛果，先结善缘，既然在路rì后跟随如明大师参禅，这算是机缘所在。晚辈请求大师能看在国君那片一心为民的赤诚与执着上，替洛南再出手一次。”

肖庆说完这话，便单膝对着如明大师跪了下去，头颅恭敬地低着，心中不安地等待如明大师的答复。

如明大师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既然国君都舍得把皇子送入佛门，答应了首席的往rì的请求，一饮一啄皆是因果。那老衲只好替国君他消了眼下的这魔障吧。”

肖庆听到这如明大师这般说辞，内心激动不已，脸上也涨得泛起红来，他连忙拜谢，心想如明大师果真是一位大德之佛，能有他出面替洛南澄清那个谣言，一定可以稳住国中上下的心，即使不能给西夏那边一个还击，但也能让他们稍敛那份心思，给洛南和玄国一个缓冲。

正当肖庆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却看见如明大师却是执起了男孩抱着油纸包的左手，把他那串佛珠放到他手上。如明大师脸带慈悲的笑容看着那个素衣男孩说道：“以后随我修佛可好？”

男孩那双明亮的大眼从如明大师慈悲的脸上挪开，落在了手中那串佛珠，左手像刚才如明大师那般捋了起来，要是把他头上那束盘得整齐无比的头发去掉，那捋珠时熟练万分的样子看起来就完全像是一名小和尚。

男孩看着那串佛珠，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如明大师那张有点枯槁的脸面露出满意的神sè，点了点头，想了一会，认真说道：“以后你的法号就叫如真。世事真假难辨，希望以后能用你那双慧眼洞察一切，看到那条通往正果的大道。yù望灭去，邪恶完尽，必然获得道果。”

如明大师说完便转身返回塔中，男孩抬起小腿跟着身后。只是那男孩向前走了几步，又折身返回，站在肖庆面前，有模有样地恭敬行了一礼，把怀中的那个油纸包还给了他，转身离去，未发一言。

肖庆看着李在路那幼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塔中，沉默了一会。低头看了看那油纸包，里面还依稀地飘散出食物的香味，只是在这时，他莫名地长叹了一声，那声叹息，透着一股落寞与辛酸之意，似乎很是不舍那位孩童，但又不能不舍，纠结的叹息，久久地回荡在佛宗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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