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妮小姐就和柯林斯先生介绍的一样,让人对她充满了信任。她脾气又好,就算发现了仆人们的缺点也只会隐晦的指出,从不会让人下不来台。麦考斯太太也十分欣赏她,对她的态度由开始的半信半疑到最后的坚信不疑。不知不觉间,玛丽发现不论是她的女管家还是贴身女仆都会在她照顾两个孩子的时候说上两句:太太,您应该这样……弗兰妮小姐说这样对婴儿来说更舒服……太太,这是不对的,弗兰妮小姐说……弗兰妮小姐说……弗兰妮小姐说!!!
——玛丽觉得她都要疯了!
到底这个家的女主人是谁?!
更让她气不过的是——她的丈夫也分外配合那位弗兰妮小姐的每一个建议,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们亲密地坐在一块儿,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交流了。
这还不是让玛丽最伤心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丈夫就对她的亲近畏之如虎——就好像她会把他生吃了一般,不但不愿意在和她同房,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是为了尊重她的私人空间!
想起以前就算批阅件都眼巴巴地拖着她坐在身边的丈夫,玛丽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弗兰妮小姐在牧师宅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的,只要是两个孩子的事情,家里的管家和仆人们都第一时间向她请教,甚至有一次两个小家伙额头发热,他们都没通知她,直接就把在罗辛斯做客的弗兰妮小姐给叫回来了(不止牧师宅的人信任弗兰妮小姐,罗辛斯的也不遑多让——凯瑟琳夫人非常的欣赏弗兰妮小姐,她甚至提出给两份薪金给弗兰妮小姐,为的就是能让她多关照一下自己的小外孙女)。
同样去了教堂想要和丈夫增进一下感情的玛丽知道这件事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她是孩子们的母亲,他们忘记谁也不该忘记她啊!
玛丽的大发雷霆让牧师宅的所有人噤若寒蝉。弗兰妮小姐更是鼓起勇气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身上,看到她那张脸就来气的玛丽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被匆忙赶来的丈夫一句“你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给刺得体无完肤。
玛丽不知道丈夫那时候是担心孩子的口不择言还是为弗兰妮小姐抱不平——她只知道她本来就越来越凉的心又凉了半截。
她开始怀疑自己再这样下去会不会疯掉。
她倾尽所有为的只是回家看看——却不想去是去了,结果却是她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她。她带着满心的遗憾和难过回到她的丈夫和孩子身边,希望他们的陪伴能够让她心里的伤口愈合……结果丈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伤害更让她痛苦不已。
她几次想要拦住来去匆匆的他,几次想要和他谈谈——可是那双再也寻不到丝毫爱意的疏离眼眸总是让她望而怯步。
玛丽终于体会到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真的是苦不堪言。
玛丽瘦了,越来越瘦。
这样的她也终于被一直很努力忽视她存在的柯林斯先生发现。当然——这得多亏了麦考斯太太的提醒。麦考斯太太早就发现了男女主人之间的不正常气氛。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但年轻人的心态总是让人难以捉摸……所以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玛丽整整两天滴米未进才让她悚然一惊。
她不由想到前段时间陪伴女主人去罗辛斯做客时,凯瑟琳夫人曾经说过的话——上上任柯林斯太太,她的男主人的母亲,正是因为产后忧郁而死!
上帝!
意识到这一点的女管家马上坐不住了!
在屋子里绕了好几个圈后,终于急匆匆往教堂去了。
“先生,这是我的失职,我太大意了,我不应该疏忽了对女主人的照顾,明知道她才刚生产不久。”
获悉表妹两天都没有吃东西的表哥自然也坐不住了,但他依然耐着性子安慰了忧心忡忡的麦考斯太太。事实上这也不能全怪她——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眼下是最忙碌的时刻,家里又添了两个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孩子,作为女管家的麦考斯太太在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下遗漏点什么还真的再正常不过。
男主人的安慰丝毫没让恪尽职守的管家太太轻松多少,她急忙催促着男主人快点去看看女主人,“先生,不管你们在闹什么矛盾,太太的身体最重要啊。”
同样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的柯林斯先生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找来副牧和执事吩咐了两句,就和麦考斯太太回家了。
抱着两个小家伙玩耍的弗兰妮小姐微笑着迎了上来,刚想说一句今天怎么这么早,柯林斯已经面带歉意地指了指楼上,蹬蹬蹬蹬,踩着木质楼梯上楼了。
弗兰妮小姐不解地问女管家,“麦考斯太太,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先生上楼怎么上的这么匆忙?”
麦考斯太太眉毛纠结在一起只差没打结,她叹了口气,找来丽塔,让她尽快把劳伦斯医生请来。
“希望这一切只是我胡思乱想。”她在胸口划着十字默默祈祷。
弗兰妮小姐心中越发感到纳闷。
柯林斯拧开门走进主卧的时候,玛丽正坐在梳妆台前两眼呆滞地盯着镜子里面的人发呆,手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浓密的头发。柯林斯看着镜子里的身影皱了皱眉——好些天没有注意看,表妹似乎清瘦了不少,连因为怀孕有些圆润的下巴都重新削尖了。
听到脚步以为又是丽塔过来劝她吃东西的玛丽烦不胜烦,扭头就要发脾气,正好将柯林斯来不及隐藏的心疼眼神收入眼帘。
玛丽眼眶一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哑着嗓子就说了句:“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跨进这道门了呢。”
妻子近乎控诉的语气让牧师先生呆了一呆。半晌他才带着几分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怎么会这么想,是你就是这样做的!”玛丽孩子气地用手背擦从眼角滚出来的泪珠,继续瞪他,“你不想和我过了就明说,至于拿两个女人过来刺激我吗?你以为我就这么没用,会被你的雕虫小技迷惑?”
“表妹,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那一串串泪珠落得柯林斯整颗心脏都拧绞起来了。
“这么快你就把菲茨威廉上校先生的那位远房表妹给忘记了?凯蒂娜小姐,多美的名字,你一定觉得她比好多了吧?”伤心透了的玛丽继续不停的擦眼泪。“还有弗兰妮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赶出去娶她进来?现在家里就没人不喜欢她——除了我,就连我们的孩子都要认她当妈妈了!”
“表妹!”柯林斯哭笑不得地打断了玛丽的话,“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会觉得凯蒂娜小姐比你好呢?那位小姐早在五天前就离开亨斯福德回家去了。”
“如果她没走你们一定在一起了对吗?”玛丽和他唱对台戏!你不是说我无理取闹吗?那我就无理取闹给你看。
“表妹,我已经有你了,你才是我的妻子。”完全不知道表妹再抽什么疯的表哥很头疼,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她看上去可比麦考斯太太形容的精神多了。
“妻子?你要真把我当妻子又怎么会把那个弗兰妮小姐请到家里来?还说不是故意碍我的眼!”这些天憋屈坏了的玛丽差点没学母狮子咆哮出声。
头一次觉得和妻子沟通不能的柯林斯拖了一张椅子坐到离玛丽不远的地方,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表妹,我把弗兰妮小姐请过来,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的,两个孩子我怕你忙不过来。”
“说得好听,明明就是你看人家漂亮……”越想越委屈的玛丽两眼红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看上她了,要不然怎么每天都和她坐在一起,笑得像个傻瓜……”
——还这么多天都不肯回主卧睡。
后面一句被她硬咽下去了。
这时后知后觉地教区长先生总算意识到了什么。
“……表妹,你这是在吃醋吗?”他声音古怪的就像是天上下红雨,铁树开花了。
“吃……吃醋?!”玛丽呆了一呆,很快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我看你才是大白天的做美梦!我只是受不了你们拿我的儿子女儿当道具!”
“他们也是我的,”柯林斯眉心出现一道很细的折痕,“表妹,我很不喜欢你用那样的口气揣度我和弗兰妮小姐之间的感情,特别是这里面还牵扯到我们的孩子。”
和弗兰妮小姐之间的感情?!
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没昏过去的玛丽用力一指门口:“自己不自重还怕别人说?找你的弗兰妮小姐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反正你也不把这个房间当自己的了。
“表妹!弗兰妮小姐虽然出来做事,但她向来端庄知礼,是位连夫人都赞不绝口的好小姐,还请口下留情,不要胡乱猜忌她,而我,更是没有半分对不起表妹的地方,我自诩清白,可以对着上帝发誓。”柯林斯倏然站起,驳斥妻子的口不择言。
丈夫语气里对弗兰妮小姐毫不掩饰的保护让玛丽呕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刚才我说了这儿不欢迎你,怎么?柯林斯先生听不懂人话吗?”
遭受驱赶久久不发一言的牧师先生在沉默良久后,叹息一声,“……表妹,就是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柯林斯前脚一走,后脚玛丽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梳妆台前捂住面颊呜呜哭出声来。
还没等她哭个天翻地覆,一只温热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玛丽怔忡抬头,眼睛还残留着泪花,浓密上翘的眼睫毛更是一小撮一小撮的湿黏在一起,看上去分外的惹人怜。
“表妹,我该拿你怎么办?”心脏狠狠一抽的柯林斯用力将妻子揽抱入怀,坚持了好些日子的冷淡疏离,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