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夫人的书房最近在和女儿共用,这样也为了更好的教导安妮。显然,凯瑟琳夫人已经有了退居二线的意图——她虽然看着不显老,但精力明显比不上从前了。
“母亲的信件都是我在管理,这也是一种学问,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安妮翻着信匣里厚厚的一沓信纸,从中抽出几封拆开了的递给玛丽。
玛丽去接的手顿时有些迟疑。
没看的时候她还真有些好奇,但真到了要看的时候,又有些心虚,总觉得这样窥人**不好,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丈夫。
安妮似乎很能够理解她的想法,振振手中的信纸开口道:“一些无关重要的信件母亲向来是让我在餐桌或者起居室读给她听的。这里面的内容罗辛斯听过的人绝对不少——与其让别人东漏一句西添一句的告诉你,还不如自己亲眼看看原件呢。”安妮装出一副大灰狼诱骗小红帽的口吻,“难道你就不好奇大家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你吗?”
玛丽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接过了安妮再次递过来的信纸。安妮顿时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辜负母亲的交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信件是人对自己当时内心思想的一种体现,几乎和日记有着同样的效用。以柯林斯对凯瑟琳夫人的重视,他在信里缩写的字字句句自然是发自肺腑,无任何折扣可打。
第一封信详细描述了和玛丽重逢的喜悦和患得患失,其中的一些句子很是让玛丽触动。比方说:
‘她看上去还不错,除了人有些消瘦,就和科威先生对我说的那样(科威先生是贝内特先生派来亨斯福德给我传话的男仆),一点事儿都没有,根本就不想刚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人,实话说,这样的玛丽让我松了好大一口气。’还有就是‘作为最了解我的人,您知道我有多在乎她,多爱她,在没见到她之前我的心里一直感到不安,总会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如今见她没事,我整颗心都为之安定下来。夫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原谅我这段时间的恶劣行为,但无疑,她接受了我的示好——尽管看上去有些迟疑。在此,我想我需要感谢一个人。如果不是贝内特家的管家太太就站在门口,她很可能会拒绝我的亲近,如果这个假设真的出现,我想我会十分难过。’
看到这儿的玛丽忍不住摇头,“他见到我的那个拥抱我并没有迟疑,相反,我很高兴他过来抱我——这和希尔太太没什么关系。”
安妮惊讶地看她一眼,“这么说岂不是柯林斯先生误会了你?哎呀,你可得好好和他解释一下,夫妻是需要沟通的。”
玛丽微微点头,继续往下翻,柯林斯接下来写的是他去了朗伯恩大家对他的态度,‘我几乎是报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的朗伯恩——我几乎可以预知我将面对的是什么,结果情况却和我想的恰恰相反。岳父岳母热情周到,简表妹和她的丈夫宾利先生也充满善意,让我几乎宾至如归——对此我不得不为自己的狭隘感到脸红,我错估了他们,并由衷感到歉意。’
‘当然,大家对我的热情并不代表我就会忘记前往朗博恩的初衷,我一直记得您的话——表妹已经是我的妻子,她没理由呆在娘家过一辈子!祝我幸运吧,夫人,希望下一封信我能够得偿所愿。’
信的尾声让玛丽挑了下眉,她又6续看完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乃至所有信件。
看完后玛丽才知道罗辛斯的女仆们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那分明就是故事里的主角出现在现实中,看外星人一样的目光。她那个傻表哥也真是的,刨去对凯瑟琳夫人和罗辛斯的恭维,信中绝大部分竟然都是在描写她和他在朗伯恩的互动。
玛丽发现他有很多地方都猜错了自己的心思,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他们之间的互动彷佛被赋予了另外一种含义,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丈夫,整颗心都变得柔软。更让玛丽感动的是:这次风波明明因她而起,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了自己身上,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自己不告而别,凯瑟琳夫人不但没有怪罪,反倒对她安抚有加的原因所在。
安妮把玛丽的动容看在眼里,忍不住捂嘴偷笑:“很感动是不是?表哥都没像柯林斯先生这样在乎过我呢——”
“他就是傻。”玛丽口不对心的嘟嚷了句,手却把信纸捏得紧紧的。
安妮扑哧一笑,“这几封信我做主给你啦,好好收藏起来吧,等到宝宝长大了,读给他听,也让他知道爸爸是多么的爱着妈妈。”
玛丽神情一怔,读给孩子听?她还有机会吗?眼角余光瞟了眼手腕上垂悬的月牙链坠,上面越来越深越来越满的银蓝再也无法让她向平时那样感到欣喜,反倒凭空添加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沉重。
坐在回牧师宅马车的路上,玛丽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蓝色手袋,柯林斯好奇过里面的内容,问了两句,被玛丽顾左右而言他的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玛丽就突然按着自己的胃,翻身对着地下的一个木桶就是一阵干呕。
“表妹!”柯林斯立刻清醒了,马上下床来到她这边给她拍背,又拽动摇铃,女仆很快送来热气腾腾的毛巾给她擦汗。
“呕……”玛丽吐了个大汗淋漓,眼前的一切都彷佛变成了重影一样的浑噩,月之精华不停在她胃部蕴养却起不到任何效果。孕育生命所受的折腾,就是玛丽也逃脱不掉。
等到这一轮吐完,胃里感觉好受一些的玛丽软在丈夫怀里,汗湿的头发黏在面颊上让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
“表妹,我抱你去洗澡。”柯林斯将手里给玛丽擦汗的毛巾扔进女仆端着的铜盆里。
玛丽有气无力地点头,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身上衣物湿哒哒黏在身上的感觉。
洗完澡漱了口,玛丽精神萎靡的挽着丈夫的手下楼去外面散步。因为看了那几封信的关系,玛丽看向柯林斯的眼神总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复杂和温柔,这样的眼神看得牧师先生耳根发烫,又不好说表妹你别看这样的傻话,只能努力找话题,试图转移妻子的注意力。
散步的途中,他们也碰到了一些亨斯福德的村民,大家纷纷上来祝福,教区长先生笑得像个傻瓜,教区长太太却不好意思地窘红了一张清秀的脸容。
好一番寒暄过去,时间的短针已经指向九点整,两人折回牧师宅用餐,麦考斯太太领着家里唯二的两个女仆向男女主人们屈膝道早。
行礼后,玛丽的贴身女仆丽塔将玛丽常坐的那张高背椅后拉,和柯林斯一起小心翼翼搀扶玛丽坐下,还眼疾手快的往玛丽后背塞了一个靠垫——麦考斯太太则捧来一杯温热的羊奶。
杯子还没凑近,一股腥气扑鼻而来,玛丽下意识扭头捂住了嘴,“拿开……我喝不下!”她的声音因为过度干呕带上了一丝哑音。
“好好好,不喝,我们不喝,换别的来。”不知道昨天还颇受表妹青睐的羊奶怎么今天就不受待见的表哥满头大汗的让女管家把羊奶端开,又重新换了一碗蔬菜汤上来。
刚刚从菜园里摘下来的蔬菜水嫩水嫩的,漂浮在清水一样的汤里看着就让人充满食欲。玛丽犹豫了下,拿调羹试着抿了口——伴随着她的举动,餐厅里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眉头很快舒展开来。
柯林斯见玛丽没有迟疑地又舀了第二勺,面上也没什么不适的状态,不由大喜,连忙吩咐麦考斯太太好好夸奖厨娘一番,并且决定给对方加薪。
男主人郑重其事的模样惹得两个小女仆捂嘴偷笑,看向女主人的眼神也充满欣羡,心里更是期望着自己往后也能碰到像男主人这样把妻子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好丈夫。
觉得柯林斯大题小做的玛丽却有些不好意思,她掩饰性地拿起一块白面包涂了一层厚厚的果酱递给了丈夫。
用完早餐,柯林斯去教堂工作,玛丽则在麦考斯太太的陪伴下在花园里打发时间。到了中午十一点,玛丽在麦考斯太太的劝告下回了房,正午的阳光正热,现在的玛丽可半点吃不消。
麦考斯太太的忠诚让她对玛丽的照顾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从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她和当初照顾莉迪亚的贝内特太太有过之而无不及。玛丽只要想到再过几个月贝内特太太也会过来——到时候两厢叠加,她真有一种想直接昏过去的冲动。
妻子的怀孕到底给了牧师先生几分怠忽职守的特权,至少平日里牧师先生可从没回来的这么早过。
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听麦考斯太太汇报这段时间家里状况的玛丽看到丈夫顿时高兴坏了!几乎是扑过去抱着他就是好一通告状。
怀孕后的玛丽明显比往日少了几分游离世界之外的冷淡,多了几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气。
只差没将表妹当女儿养的教区长先生搂着妻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习惯性地哄着越来越任性的大宝贝答应了她想要去村外走走的要求。麦考斯太太有些不放心想跟过去,被玛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可不想在被人管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拽着表哥离开了牧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