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的话如同石破天惊一般在玛丽耳边炸响!玛丽震惊回头,看到了一双充满懊悔和痛苦的眼睛!
“表哥?”玛丽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不自知的颤抖和惊恐。
她的表情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将柯林斯的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到了。”柯林斯声音嘶哑地说。他没有等车夫过来拉开车门,径自跳了下去——这样活泼的举动吓了车夫一跳。
柯林斯把手伸进来扶玛丽下车,玛丽手指颤抖了下,雾气在她眼睛里萦绕。夫妻俩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就这样静默对视了半会,牧师先生把妻子半搀着扶下了马车。
“表哥,我们去书房谈谈吧。”玛丽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地道。
柯林斯肩膀一颤,嘴唇下意识抿紧了。就在玛丽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喑哑着嗓子说了声好。
麦考斯太太有些紧张的看着她的主人们,他们之间压抑的气氛似乎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袖子里的两只手下意识在小腹处绞成了一团。她勉强镇定下来,用和平日没两样的口吻问他们需要什么,并服侍玛丽把她肩上的披巾取下来。
牧师看向妻子,玛丽神色有些仓皇的摇摇头,表示她什么都不需要,她的回答得到了丈夫的应和,柯林斯先生让管家和女仆去忙自己的事儿,带着妻子上了楼。
麦考斯太太神情纠结的目送他们离去,在迟疑了两下匆匆转身找她的丈夫去了。
夫妻俩沉默的走进书房坐下。
玛丽犹豫了半晌,低声问:“表哥,你刚才在马车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抱有侥幸心理——希望刚才只是听错,表哥并没有用那样讥诮又讽刺的话挖苦她。
这样的妻子让牧师的心酸酸软软的疼了起来,眼眶也不自觉有些湿润。
他的表妹从不是个喜欢掩耳盗铃的人。现在她会在听得清清楚楚的情况下再次询问他——不过是因为想要抹消掉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想要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他做不到了。
他没有办法配合。
爱的越深就越没有办法接受欺骗,昨日站在书房门口那种彷佛天都塌下来的难以置信还停留在他的灵魂里——影响着他的所作所为。
如果是以前的柯林斯,也许真的会再装一次傻,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搭起一座稳稳走下的台阶,现在却真的做不到了。
他已经心力交瘁,不想再维持这虚假的柔情。
“背后窃人**非绅士所为,表妹,我要向你道歉。”柯林斯疲惫的看着神情不安的妻子,“昨日你和麦考斯太太谈话的时候,”看着面色瞬间刷白的妻子,“我就在这房门之外。”
“表哥,我……”玛丽倏然站起,看向柯林斯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慌。
“不要解释!”柯林斯近乎神经质的想要捂耳,又以最快的速度放下。“表妹不要解释,我不想听,也没必要听。一切都是我的错,娶了表妹还不知足,还妄想能够拥有彼此的血脉。”
玛丽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我知道我今天不该说这些,”做丈夫的彷佛无地自容般起身往门口疾走,似乎想要逃离这里。“可我忍不住表妹,”他声音干涩,字字彷佛从喉管里抠出来般的绝望,“对不起,表妹,我忍不住。”
玛丽眼看他就要拉开书房的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像兔子一样从椅上蹦起三步并作两步飞扑上去用力箍住了他的腰!
“……放开。”牧师先生头一次没有回应妻子的拥抱。
“不放。”玛丽的声音闷在丈夫的背脊里。
“表妹,你不要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柯林斯彷佛领悟到了什么,他自顾自地答:“你是我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会遵守我在主面前许下的诺言,我……”
“但不会在爱我了对吗?”玛丽轻声说。
柯林斯身体一僵。半晌,他才用一种无可奈何地口吻说:“表妹,放过我好不好,我们的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你依然是牧师宅的女主人,是我的妻子,这样不好吗?”他在玛丽看不到的地方眼眶湿红,眸中有泪光涌动。
“表哥就从没想过我为什么要避孕吗?”玛丽又问。
柯林斯脸色微变,下意识就要往外走,被玛丽死死抱住。
“我只是被莉迪亚和安妮的样子吓坏了,我害怕生产,害怕有一天会死在产床上……”玛丽突然冲口而出!
她的这句话让两人的神情都是一变。玛丽是懊悔柯林斯是错愕。
“表妹……你说什么?”柯林斯声音艰涩,“你的意思是?”
把脸藏在柯林斯背后的玛丽面露挣扎,下嘴唇被牙齿咬得渗出了血丝。
“表妹!”柯林斯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回头,捧起玛丽的脸去看她的表情,眼神殷切而充满勉强压制住的狂喜。“表妹,你刚才说的……说的是真的吗?”他声音都磕绊了,“你并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只是……只是害怕……”
玛丽看着他彷佛重新焕发生机的明亮眼眸,心脏拧绞的厉害,她嘴唇翕动,想要如他所愿,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话说出来。
玛丽的踌躇让柯林斯变了脸色,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对她道:“表妹……不要骗我!”
面对这样一双彷佛能够因她一言而生或一言而死的眼睛,玛丽问心有愧。
她后退数步瘫回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泪水从指缝中涌出打湿了裙摆。
柯林斯眼中那逐渐灼亮的星火彷佛被狂风暴雨侵略过一般彻底消散于无形,他惨笑数声,拧开书房大门的把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玛丽蜷缩在沙发椅上,泪雨婆娑。
自那日的不欢而散后,牧师宅进入冰河时期。
男主人罕有的冷漠和女主人的低落让为牧师宅服务的管家和仆人们都变得提心吊胆起来。敏锐的凯瑟琳夫人很快发现了这对小夫妻的不对劲,特意把牧师叫到了罗辛斯询问他们冷战的缘由。柯林斯用含糊的言辞混淆了过去,只说和妻子无关,是他自己心情不好。凯瑟琳夫人又找玛丽,玛丽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没办法,她把女儿叫来,想要让安妮从玛丽嘴里套出口风,却不想玛丽第二天就让车夫带着她回了朗伯恩。
玛丽的突然离去把罗辛斯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凯瑟琳夫人急忙找来了已经在教堂里吃住了快一个星期的教区长。
获悉妻子回了娘家的牧师先生瞳孔一缩,本就憔悴的面色更添了一层灰败。他抿了抿干燥的几乎泛白的嘴唇,对着他的恩主微微欠身,表示会尽快会把他的妻子带回来——不会让牧师宅少了它的女主人。
凯瑟琳夫人很满意他的态度,直言要给他放假,可别让贝内特太太那个粗鲁的妇人误以为我们欺负了她的女儿——完全就是一副婆婆对阵岳母的架势。
柯林斯闻言却是一声苦笑,他拒绝了凯瑟琳夫人要给他放假的建议,直说想让妻子在娘家散会心。他是这样对凯瑟琳夫人说的——“尊敬的夫人,我完全能够领会您对我和妻子的一片慈心,只是最近她的压力太大了。有件事也许您还不知道,宾利太太也有了孩子,前几天她才特意写信来给妹妹报喜。您可以想象接到信件的玛丽是多么的为自己的姐姐高兴又多么的为自己感到难过……”
凯瑟琳夫人充分理解了柯林斯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她叹息一声,直言让玛丽感到压力的或许也有她在内。她用充满歉意地口吻说:“威廉,我一直都巴望着能够尽快见到你的继承人出生,你知道这有多重要。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不该给玛丽太大的压力,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她认真承诺:“你放心,等她回来,我不会再频繁过问此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的让她怀孕,在你的同龄人中,已经有不少做了父亲。”
面对凯瑟琳夫人殷切的目光,柯林斯无奈一笑,尽快让表妹怀孕?他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指望了。
离家出走的玛丽在凯瑟琳夫人找来柯林斯告知她的行踪时,她已经在马蹄的哒哒声中进入了朗伯恩。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昏黄的落日把整个朗伯恩笼罩在一片暖人心脾的光晕中。玛丽深深嗅闻了一口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这些天一直未曾展颜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玛丽的突然造访把贝内特府的人吓了一跳。贝内特太太更是抱着她连问出了什么事!没有丈夫陪伴独自回到娘家的女人通常只有寡妇!
玛丽看着只要她一句话就会瘪嘴嚎啕大哭的母亲无奈一笑,“妈妈,您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柯林斯先生好着呢,”她安慰地拥抱母亲,“这段时间柯林斯先生很忙,我又正好收到了简的来信,说她怀孕了——当然要来看看。”
听到三女婿没事的贝内特太太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不过她依然用责怪的语气对玛丽道:“就算再怎么想探望简,也该让柯林斯先生把你送来——或者你们家的管家也行,怎么能自己过来呢?要是被邻居们发现了,他们会怎么说?!”
眼看贝内特太太又要哀伤自己神经的玛丽落荒而逃。
她走进贝内特先生的书房,贝内特先生眼神平静的看着她。
玛丽叹了口气,没有再用应付贝内特太太的谎言,“爸爸,我和柯林斯先生吵架了,因为孩子的事情。”
“他在逼迫你吗?”贝内特先生眼神严肃的问。莉迪亚的事情让他对女儿们多了关心和重视。
“不,”玛丽没脸把责任推给丈夫,“是我的错,我承受不了压力。”她也不敢把她用避孕药的事情说出来——那样别说贝内特太太,整个贝内特府的人都会瞧不起她。
“你们还年轻,贝内特先生严厉的眼神温和了些,“在家里就好好的放松放松,没有人会为这样的事情来烦你。”哪怕生了五个女儿,所有财产都要交给远侄继承却依然安之若素的贝内特先生安慰着女儿。
玛丽心头一松,由衷感谢父亲的安慰和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