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脸瞬间涨得通红,柯林斯对她的爱慕之情确实已经处于半公开状态,但凯瑟琳夫人这样毫无顾忌的将话说开却实在有失风度。菲茨威廉上校脸上也闪过懊恼,他确实对姨妈一门心思把小安妮嫁给达西感到不满,但却不想因此而牵连到另一个无辜的女孩身上。就在他琢磨着该怎么圆场的时候,一直合格地扮演一个木头人角色的玛丽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
“夫人,您说得对,柯林斯先生现在肯定需要人去给他鼓鼓劲儿,”她在凯瑟琳夫人不解的眼神中一脸认真的说,“他救了我,我很乐意为您带去对他的问候和鼓励。”
“玛丽!”伊丽莎白焦急的唤道。她可不要妹妹帮自己圆场。
凯瑟琳夫人也大为不满,“玛丽小姐,如果你是个有教养的姑娘,就应该知道随便插话是不对的,你——”
“夫人,您这话说得有失偏颇,玛丽只是太心急了,她对柯林斯先生充满着无与伦比的感激之情,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妹妹的教养被人质疑的伊丽莎白差点没气歪鼻子,她气势如虹的拉着妹妹起身,“能够第一时间去探望这样一位勇敢的绅士是我们的荣幸。”
菲茨威廉上校也积极起身道:“亲爱的凯瑟琳姨妈,也请给我这个荣幸,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望一下那位勇敢的牧师先生,说真的,尽管劳伦斯先生一再表示他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可我依然觉得很有义务去看他一眼。”
凯瑟琳夫人又急又气的看着这个外甥,刚想要拒绝他的要求,就见到达西也站起来了!她立刻觉得一口郁气堵在了胸口,出不得进不得,整个人都差点就这样厥过去——还是时刻关注着她的劳伦斯太太赶紧从手袋里摸出了嗅盐小心翼翼凑到她鼻前给她闻了闻,她才回过气来,安抚地怕了拍女儿的手——安妮小姐被她刚才的模样惊吓的差点也晕了过去。
“别告诉我你也想去。”她绷着脸问这个抱有大期望的外甥。
“是的,凯瑟琳姨妈。”达西平静的说,“我和表哥的想法相同,柯林斯先生让我们成功避免了一出惨剧,作为您的侄子,我和表哥都有义务去探望他——以您的名义。”他补充。
做外甥的这话端得是一片体贴,可这当姨妈的却不这样认为——凯瑟琳夫人本来就想为了女儿趁着这个机会把伊丽莎白和柯林斯彻底绑在一起,哪里甘心他们也掺和进去。要是两个外甥也一起去了柯林斯养伤的卧房,她还怎么制造舆论?
只可惜,两位先生彷佛猜出了她的心思般,坚持要和两位小姐同去。凯瑟琳夫人虽然是达西和菲茨威廉的姨母,但也没资格干涉他们的决定,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两个外甥像护卫公主的骑士一样相携离开——他们还顺带邀请了劳伦斯先生,理由是也许他们去的时候柯林斯先生就醒来了,他正好可以给遭受无妄之灾的病人一颗定心丸。
凯瑟琳夫人呕得差点没吐血,连忙气急败坏地吩咐劳伦斯太太跟上,还隐晦的暗示她千万别让两位小姐做出失礼的事情来——她们可是她邀请过来的。
劳伦斯医生确实有着被凯瑟琳夫人看重的本钱,他们去了柯林斯养伤的卧室里探望了他,他还在昏睡,但脸色看上去好了一些。由于正主还在昏睡的关系,菲茨威廉上校中肯的提议:要不他们先离开,等柯林斯先生醒来再过来探望。
伊丽莎白毫不迟疑的拒绝了上校的提议,她现在可没心思再回到那间起居室里和凯瑟琳夫人共处——她宁愿待在这儿。玛丽自然和她同样的意见。
女士们的坚持让先生们只能选择妥协,菲茨威廉上校知道,他那个表弟是绝不会放任自己爱慕的女孩儿在一位男性的房间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哪怕那个男士正处于昏迷,哪怕女孩儿的妹妹也陪着她。
办无聊了的上校提议打牌——达西先生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拗不过他的坚持——玛丽说她不熟,劳伦斯医生替代了她的位置。于是劳伦斯太太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颇为和乐的景象。
——牧师在里间昏睡,过来探望他的人在外面吃着茶点打着牌消遣。劳伦斯太太突然觉得女主人的担忧有些多余。伊丽莎白小姐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与达西先生暧昧的迹象,她反倒和菲茨威廉上校更亲近一些,已经不止一次配合着拿下达西先生的牌了。
他们玩了近半个下午,有输有赢。伊丽莎白手气一直不错,菲茨威廉上校直说她是他的胜利女神——两人把达西的牌压得死死的,伊丽莎白的心情也因此有所好转。坐在姐姐身边的玛丽则拿了本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时间在一场场牌局中走过,柯林斯一直没有真正清醒过,太阳慢慢下山,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女仆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点灯,劳伦斯太太也亲自过来说凯瑟琳夫人请他们过去用餐。
“时间过得可真快,柯林斯先生还没醒吗?”菲茨威廉上校扔掉手中的所有牌,懒洋洋的站起身做了两个扩胸运动,他在两位女士面前这样的举动让达西皱了皱眉。
时刻关注着柯林斯的女仆连忙回答说虽然没彻底清醒过来,但有睁开过两次眼睛,气色也越来越好。
菲茨威廉上校满意了,抬头问两位倾听的女士要不要明天再过来探望——看情形柯林斯先生今天是不会醒了。
气已经消了大半的伊丽莎白得意地瞥了眼自己和菲茨威廉上校的手下败将,点头答应——她也肚子饿了——达西先生装作没看到她的眼神,沉静的眸子里却闪过笑意。
玛丽倒是还想继续等,可明显的——伊丽莎白不会答应。
于是大家达成共识,决定再看一眼柯林斯先生就离开。说来也巧,他们刚起身,守在床边的另一个女仆就高声说柯林斯先生醒过来了,他在说话!
大家急忙冲进内室。
他们大失所望。
柯林斯先生确实再次睁开了眼睛,可他昏昏沉沉的模样人们一眼就看出他的神智还储存在仁爱的上帝那儿。
劳伦斯医生又给他检查了一遍,神色有些凝重的对大家说柯林斯先生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属于伤后必然会有的高热。
“他不会烧成傻子吧?”伊丽莎白紧张的问。
劳伦斯医生简洁的说,“酒精会让他身体的温度尽快降下来的,小姐,柯林斯先生会撑过去——他很勇敢。”这样的伤后高烧他经历过不止一例,他们都活了下来,但或多或少会有点后遗症。想到这儿劳伦斯医生的表情越发沉重。
众人陷入沉默,劳伦斯太太响亮地擤了会鼻子,用哽咽的腔调说上帝会保佑他。
大家心情沉甸甸地看着可怜的牧师先生,那目光沉重的像是参加葬礼告别仪式。
菲茨威廉上校说,“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吗?也许他现在正寻求我们的帮助?”
劳伦斯医生摇头,“这个时候的病人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他呓语的……只会是还没昏迷前最挂念的事情。”他示意一个学徒上去把耳朵凑到柯林斯先生嘴边倾听。
学徒耐心听了一会,脸上带着几分不安的把柯林斯喃喃自语的话重复给大家听。
“柯林斯先生一直在复述一句话,同一句,”他小心翼翼地偷瞧了眼伊丽莎白,“他说表妹别怕,我会保护你。”
达西先生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不悦。
伊丽莎白脸上的神情也格外的复杂。
玛丽却是倏兀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床上昏迷呓语的男人,心中彷佛有一个被坚冰封印的地方在塌陷。
菲茨威廉上校哈哈笑着打了个圆场,一行人保持着惊人的沉默折返餐厅用餐——打牌时培养的轻松气氛已经一扫而空。
进了餐厅,已经听取了劳伦斯太太全面汇报的凯瑟琳夫人感慨地当着所有人发表看法:希望她称职的教区长一颗诚心不会被辜负。
玛丽看着伊丽莎白踌躇挣扎的表情和达西先生周身越来越寒冷的氛围,知道柯林斯曾经向她求婚的这个秘密不能在隐瞒下去了。祸事本来就是她闯出来的,没理由再让伊丽莎白为她买单。
晚餐后,玛丽一直没找到和伊丽莎白单独相处的机会,直到聚会散去,回到卧室。回来的途中她提出今晚想和伊丽莎白睡的请求——伊丽莎白看上去十分欢迎,她今天也被惊马吓了个够呛,如果妹妹能陪她自然再好不过。
可即便再怎么意动,她还是拒绝了。这让玛丽纳罕,但也没有刨根究底,她知道伊丽莎白肯定有她的理由。
沐浴洗漱后的玛丽即使已经躺在了晒得蓬松温暖的床上也无法安然入睡。她辗转反侧,一心想要再去看看柯林斯。劳伦斯医生的表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怎么轻松。玛丽有把握让柯林斯好起来,但却必须在当事人面前。她忧心忡忡,既想着不顾一切跑去偷看柯林斯,又怕被人发现丢了名誉。她自己不在乎不代表贝内特家的其他女孩也不在乎。若因为她的关系导致家里的姑娘们声誉有损,贝内特太太会活撕了她!
——玛丽不是莉迪亚,没那样粗的神经。
在这样的纠结挣扎中,她听到了门外轻得几乎让人无法觉察的敲门声。
玛丽几乎是跳着从床上弹起来,就这样赤着足拉开了房门。
就和她预料中的那样,是昨天偷偷过来给她送食物的那个兔牙女仆。
女仆是过来给她送食物的。
“柯林斯先生让我在您住在罗辛斯的时候每晚给您送点心过来,”她递过来一个盒子,“他怕您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