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紧紧捂住自己的唇,这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清远脸上顿时变得铁青,他怒目瞪着面前的清思,冷声道:“什么叫做**寺中?我清远一身清白,就算到了佛主跟前我一样问心无愧!不像你们贪生怕死,不但不保护皇后,还要颠倒黑白……”
他还未说完,清思就狠把他推倒在地。几个僧人一使眼色,上前对他拳**加起来。密室中聂无双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心急如焚,但是偏偏不能出去。清远被他们打得蜷缩一团,但是他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清思伙同几个僧人打得累了,这才骂骂咧咧地四处翻找起来,把原本已经恢复如旧的禅房又搜得一地狼藉。他们找了半天找不到人,只能恨恨地走了。
清思回过头,看着倒地不起的清远,狞笑道:“现在睿王已经震怒,断绝了寺中的粮食清水,倒时候会有更多的僧人对你心存怨恨,就算你真的把皇后交了出来,你这个东林寺的住持也当不久了!”
地上的清远看着他,忍住身上的疼痛,清冷笑道:“我所作的一切无愧我心,无愧佛祖。就算全寺的人都怨恨我,佛祖也会明白,去……去往西天极乐之土的时候,到时候谁是为善,谁是做恶,一清二楚!”
清思见他冥顽不宁,心中气愤,但是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怒而离开。
禅房中又恢复安静,聂无双等了许久,等到外面没有了声响,这才在密室中摸索起来。终于让她找到一处凸出的机关,她心中大喜,原来以这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没想到也能从里面打开。她一按,连忙跑出密室,扶起倒在地上的清远。
只一眼,她就忍不住想要哭。只见清远身上红肿清淤,僧袍也被扯破了几处。脸上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清远……”她心中愧疚难当,都是她的错,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因为她啊。
清远见她哭泣,忍不住急切地道:“娘娘……不要出来,快些进去……”
聂无双见他这个时候还挂念着自己的安危,更是心痛不已。她扶着他坐好,泪水纷纷:“清远,让我出去吧。”
清远一听连忙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平日温和的声音也拔高几分带着严厉:“皇后娘娘难道要落入那等残暴的人手中?他……他身上戾气太重,娘娘万万不可冒险!”
聂无双顿时无语,她含着泪眼看着浑身是伤的清远:“可是你怎么办?整个东林寺怎么办?我……我不能成为东林寺的罪人……”
清远一叹,扶了她:“娘娘,你不是罪人,这一场杀孽是萧凤青犯下的。”
聂无双闻言心中更是大恸。不,这一场杀孽有她的一半。若是她不进宫,若是当初她就此答应了他,从此江湖为生,不再回到应国皇宫,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是她的错,是她太贪恋那片刻须臾的温情脉脉,是她不能断绝了对萧凤溟的爱……
可是,这也是错了吗?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她的心从未这般虔诚,她握了清远温热的手,哀哀地问道:“佛祖会原谅我吗?原谅我造下的罪孽吗?”
清远一叹,伸手放在她的额上,眸色清净而悲悯:“佛祖会原谅的,佛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
一日又过了,又是夜了,明日就是萧凤青下了通牒的最后一天。整个寺中弥漫着一种绝望。在极度惊恐之中又断粮断水,僧人们只觉得大限已到,都到了佛堂中济济一堂大声念经,祈求佛祖保佑。
清思又来了几趟,但是无论他怎么逼问怎么拷打,清远只是一声不吭。几次折腾下来,反而他累得气喘吁吁。聂无双躲在密室中,含泪看着他们折磨清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未敢出声。
终于他们都走了,聂无双这才出来,她看着已经被折磨一天的清远,心痛如刀绞。清远已经昏了过去,她颤抖的手拂开了他的袖子,一串佛珠就在他的腕间。
泪,零落如雨。
她何德何能能让他情深如此,她又是做了什么罪孽,让遁入空门的他对她动了凡心……
清远清醒过来,看着她的神色,再看着自己的腕间,顿时一叹:“娘娘……”
聂无双看着他,泪水点点落在他的面上:“你……你这样,可是会堕入地狱的,而且世人也不会原谅你……”
清远虚弱一笑,他看着她,明净的眼眸中不掺一丝杂质:“可是佛主会明白清远的一片心,他会知道,清远心无龌龊的念头,只愿娘娘一世平安喜乐……”
泪从他眼角滚落,他看着聂无双,眼中渐渐迷蒙:“佛有大爱,清远爱世人,也爱着娘娘……”
聂无双痛苦地看着他,伏地无声地恸哭。手腕间的佛珠沾染了泪,越发温润似墨玉。
……
那一日终于到来,天刚亮,晨曦还未洒遍东林寺。巨大的钟声就沉重敲响,一声一声,声声震耳。
聂无双紧紧趴在密室墙上,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清远。他已洗去脸上的血污,披上整洁洁白的僧衣,外罩火红的袈裟。他清俊脸上犹带着淤痕,可是面容平静若水。
禅房的门被人粗鲁撞开。清远淡淡抬眼看着冲入禅房中的士兵,宣了一句佛号:“诸位施主,清远自己会走。”
“清远,你就交出皇后吧!”外面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清思惊慌起来,三日中他不论怎么逼迫,清远就是一句不肯说,他又怕把他打死了,再也没人知道聂无双的下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天末日的到来。
清远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清思慧根不足,爱恨贪痴,犯了佛门戒律,从今日起,清思师兄,你不再是佛门子弟,本住持将你逐出东林寺,你可服不服?”
清思一怔,清远见他无语,遂从怀中拿出一叠法牒,慢慢当众撕了。一地的碎纸片,令这三日来逼迫清远的僧人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
清远宣了一句佛号,踏着晨光,口中念着大悲咒慢慢走了出去。那洁白的僧衣翩翩出尘,他从容的面上无忧无惧,清朗的眉宇间皆是慈悲。所过之处,士兵纷纷低了头,手中的刀剑都不自主地不敢向他而对。
东林寺前已经围了乌压压的一群善男善女,也有不少从旁边州县赶来的高僧,他们曾与清远辩论过佛理,对他十分敬佩,如今听闻他为了庇护皇后,而甘愿身受刀屠,都跪坐在寺前,闭目念经,为他也为东林寺祈福。
梵音唱起,香烟袅绕中,清远慢慢走了出来,坐在刀斧手面前,垂目念经。
他的从容镇定更令人动容。群情激奋起来,人们纷纷要扑到他的脚下,士兵组成人墙亦是十分艰难。不远处的凉棚中,萧凤青看着眼前的混乱,眸色越发暗沉。有将士擦着冷汗上前,低声道:“殿下,这几日的确是找不到皇后娘娘,也许……娘娘是北上了……”
萧凤青闻言,长袖中,一支长簪紧紧捏在手中,刺得掌心生疼。
他一声不吭,三天了,他搜遍了东林寺都找不到聂无双,到底她藏在了哪里?
“殿下?……”那将士又犹豫问道:“殿下三思啊,东林寺在应国中地位尊崇,万一激起民愤……”
“滚!”萧凤青忽地怒道:“不交出皇后,奉本王的命令,屠寺!”
屠寺!
这一声命令底下所有的人都纷纷惊呼起来。屠刀已经亮起,天边红日也已经升起,清远面上却越发平和,他看着面前群情汹汹,低声宣了一声佛号,捏紧了手腕中的佛珠。
她就是他的参悟一世的佛,她就是他的彼岸乐土。因她而生,为她而死。这就是他的极乐。
有什么突然放下了,那是人性对生与死的执着与不舍,都在这一刻舍下了。
他低声一叹,微笑闭上了双眼。
萧凤青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刀斧手跟前的清远,心中惊涛骇浪汹涌不息,手慢慢举起,所有的人睁大眼看着那凉棚之中似魔非人的男人,心中恨得不知该如何言说。
“住手!”一声嘶哑的声音从寺门中传了出来。聂无双慢慢来,她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只是那倾城苍白的容色令所有人都无法直视。
她美眸血红,定定看着那慢慢绽开笑意的萧凤青,一字一顿地道:“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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