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天 1.15 高塘芦港，云梦大泽 中

酒家名唤巢上居。取自《诗·召南·鹊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句。原喻准备好居所，待新娘嫁到。用在酒馆，却有备齐酒菜，待贵客上门之意。

本讨了个好彩，只可惜如今门可罗雀，生意清淡的很。

四门只开了一门，门上还置一厚帘，厅内当中摆着个硕大的瑞兽铜炉，马蹄香气四溢，隐隐还藏着股药香。

掌柜正伏柜酣睡，两个提壶倒水的小厮也歪靠在柜前，睡的正香。

“店家！”晕船数rì终踏上实地，谛听早急不可耐，擂响了柜面。

老掌柜扶帽惊起，入眼却见个黑塔般的恶汉，以为是阎罗索命，顿时哇的一声叫将起来。“饶命——”

“好酒好菜上来，佛爷便饶你xìn听一把抓住，老掌柜两脚悬空，竟忘了言语。

“掌柜勿扰，我等不是那索命的小鬼。”吴铭笑着掷过去一块碎银，“依他的话，好酒好菜只管上来。”

“原是贵客临门！老朽老眼昏花，竟不识得金主，三位请上座，酒菜这便上来。”老掌柜笑眯眯的拍了拍谛听铜锤般的拳头，冲正瑟瑟发抖的小厮吆喝道：“还不快上茶。”

“来了，来了。”见吴铭二人进来，小厮总算松了口气。麻利的置杯换盏，为三人斟满香茗。

满饮一杯，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吴铭不禁叹了句，“好茶。上好的明前碧螺hūn，采自太湖洞庭山。”

“您是行家。”老掌柜立刻竖起拇指。他若知道吴铭端茶送水小半辈子，估计也不会有此一叹。

喝茶的当口，明妃便问道：“掌柜，我听闻高塘芦港，世之桃源，本是快活乐土，却不知为何成了此间光景。”

听出明妃的异域口音，老掌柜也不说破，想来也只是好奇，便将细情如实道来：“这位夫人，您说的一点没错。芦港原本淳朴太平，通连南北东西，客商往来极多，不料月前一场大雾竟生出如此变化，唉……”

“大雾？”明妃不禁追问道：“掌柜，是何大雾？”

“黄如绢，晦如暝，庞如海，稠似墨，滚滚而来，无穷无尽。”老掌柜心有余悸，“此雾盘桓笼罩三天三天，天明时分又一朝散去，无踪无迹。”

“其后便有人陆续染病，一命呜呼可是？”吴铭接着道。

“正是如此。”惨事不愿多提，不等小厮送上饭食，老掌柜便告罪离去。

“这雾有古怪。”吴铭轻声道：“此地风大水急，且渔港独居大泽，放眼一片开阔地，又无遮拦，大雾迎风便走，又岂会盘恒三rì。”

“说得极是。”明妃眉头紧锁，“一来此地，我便心绪难宁，有道是佛妖相冲，必有秽物兴风作怪。”

“明妃可是想用那降魔镜？”

“降魔印自能化妖于无形，可若是邪物入体，此镜便万不可用。”丽质天螓首微摇，“尤其是久病缠身，便会连人一同化了去。”

“这倒是棘手。一个月前我人还在鸡笼山，想来这雾与我无关……”吴铭埋头沉思，双眼灵动，也不知有在盘算什么。

“吴铭，你可想起什么来？”见吴铭不语，明妃忍不住问道。

吴铭双眼登时恢复清明，“我想起了以前某个说书先生说过的一件宝物。”

“宝物何出？”明妃急忙问道。

吴铭低声说道：“传说，尝有陈姓人家，祖传古镜一面，莫约仈jiǔ寸。凡患疟疾者，用它照之，必能看到己背上附生着个，模模糊糊、蓬首熏面的邪物。且此物一被宝镜所照，立刻受惊消失，病自然就好了。

众人猜测，此物为疟鬼，羞于见己，故遁。世间称此为宝。后来陈氏兄弟分家，将此镜一分为二，再照疟疾，不复见鬼。”

“可惜了这面宝镜。”正胡吃海塞的谛听多了句嘴。

“可是辟疟镜。”忽闻异声，三人齐齐回首。

只见一个头顶油纸伞，身着斑斓衣，腰细秘银铃，脚穿百草鞋的妙龄蛮女，身背竹篓，满脸油彩的朝众人憨笑。

“那女娃，你是何人？”谛听早伸手将吴铭拦在身后。

“贵客勿惊，此乃五溪蛮女，名唤小萤，是本地巫医。”老掌柜急忙上前说项。

“原来是巫医。”钩子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个遍，吴铭旋即笑出满嘴白牙，“你既知此镜，可知其下落？”

扒光似的被吴铭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女子不由浑身恶寒，语气也不似先前友善，“你也知此镜，又可知其下落？”

吴铭点了点头，很臭屁的说道：“我当然知道。”

“什么？”别说蛮女，就连老掌柜也陡然变sè，“贵客，您真知此镜下落？！”

吴铭嘿笑道：“宝镜即为陈氏所有，自然在陈氏后人手中。只是镜子已毁，再照不出妖怪。”

“切！”蛮女不屑的撇了撇嘴，“一看你就是个舌尖嘴利之徒，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也好过废话连篇。”

吴铭嘿笑一声，“小姑娘，难道我说的不对？这宝镜不在陈氏后人手中？”

“当然不在。”蛮女取下背篓，大咧咧的坐在旁桌，“陈氏兄弟死后便将此镜带入墓中，以作辟邪之用。又哪来的后人？”

吴铭笑意更盛，“哦？这其中隐秘，你又是如何得知？保不齐也是道听途说，并无实证吧？”

“切，你以为我像你，就会耍嘴皮子功夫……”蛮女俯身在背篓里一通好找，遂将两块残镜掷于桌上。“努，这就是那辟疟镜。可费了我好些功夫……”

话音未落，蛮女忽觉有异，猛一抬头，见一黑塔巨汉昂然而立，正堵在她身前。

那小贼jiān猾的声音跟着便从黑铁塔身后传来，“博闻广记，妙手回hūn，而且还jīng通掘墓之术，小姑娘，你究竟是谁？”

老掌柜早躲到一边，蛮女满面油彩看不出表情，不过滴溜溜乱转的双眸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眼见明妃也摆好姿势，蛮女不由轻呼了口气，撅嘴道：“好啦好啦，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小贼。”

“你究竟是谁！”果然是冲小爷来的，吴铭大恨。

蛮女胡乱抹去油彩，叉腰而起，“小贼听好了，姑nǎinǎi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梵天间四方名捕之——北宫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