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年前,齐阳城东来了一个算命老妪,一方八卦推演命格之准确令人拍案称奇,其名声迅速传遍了齐阳城所有的大街小巷,贵胄大臣更是趋之若鹜,为求老妪一卦不惜千金。
其时长公主陈若溪正为母亲之死悲伤不已,无意闻之抱着一试的心境轻车简从去了城东,寻来算命老妪询问母亲的死因。
谁料算命老妪起了一卦,愣怔良久方才笑道:“此卦名为同人卦,下离上乾,火xìng上同于天,一yīn得位而中正,五阳同与之,故曰《同人》。”
陈若溪听得一头雾水,蹙眉道:“敢问何解?”
“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于同人。”算命老妪晃动着苍苍白发当先一句喟叹,接着道:“昔rì王创易经六十四卦,曾言:同人者舍小家为大家,集合众人成就大事,乃圣王中兴之象。然若由女子占得此卦,却是命运多舛矣。”
陈紫若冷冷笑道:“命运多舛又能如何?卦象不吉不如无卦,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谁料第二rì这算命老妪竟点着一根碧绿的竹杖进了皇宫,在天子的陪同下来见陈紫若,当头便是一句:“汝可愿意做我徒弟乎?”
虽不知道这老妪有何本事竟请动了天子,然则陈紫若依旧冷笑回答道:“本殿下对学习yīn阳八卦没有兴趣。”
谁料天子闻言大急,黑着脸沉声道:“紫若不得无礼,这位乃昔rì老丞相上官珂!”
早已听闻上官珂大名的陈紫若惊疑地打量了老妪良久,这才肃然一拜。
上官珂长叹出声道:“老身离朝归隐虽已四十六年,然则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故国,今见我大齐至yīn山之败后大衰,倍感痛心疾首不已,故yù为大齐培养一政道之才匡扶社稷,老身昨rì见长公主,不由惊为天人,yù将必生政道所学教授陛下,不知意下如何?”
陈紫若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可也,然则吾有一请。”
“殿下请说。”
“若要修学,吾当随老师离开齐阳,潜心修习于茫茫深山。”
“陛下意下如何?”上官珂问向一旁默默不语地天子。
天子长叹一声道:“紫若能得到老丞相的垂青,也是她的福分,一切但凭老丞相作主。”
于是年仅十四岁的长公主陈紫若跟随上官珂去了南山,至今也是了无音讯。
……
恍然回神,上官若溪见蒙武望着一汪磷磷抖动的池水也是兀自沉吟,不禁问道:“三rì之后新帝举行即位大典,老师可已部署安排?”
蒙武点头道:“大典由你叔父上官齐具体āo办,应无大碍。”
上官若溪轻轻颔首,也如一尊石俑般久久矗立在夜风之中,心思却飘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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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rì之后,长信宫内甲士林立旌旗翻飞,薄雾中的层层殿阁朦朦胧胧宛如云端。
一条三丈宽的红地毡从广场入口处铺起,直达皇宫正殿,红毡两侧已是钟鸣乐动雅乐声声,一排长号对天呜呜嘶鸣,烘托出一片肃穆祥和的气氛。
卯时末刻,偌大宽阔的皇宫车马场已是华车云集拥堵不堪,一片黑压压的冠带大臣按照职爵整齐列队之后,háo水般涌入了广场,分为左右两厢站定在了正殿台阶之下。
辰时方至,乐声开始大作起来。在太庙斋戒三rì的新帝陈奚头戴流苏冕冠,身着绣着rì月星辰的黑红sè袍服,在一片内侍禁军的护持下步履从容地穿过中间红毡,带领群臣信步登上三十六级白玉台阶,来到了正殿外面的高台。
高台上早已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红毡,站在上面分外松软舒适,左右两边各矗立着一座两人高的青铜大鼎,鼎内青烟袅袅翻腾直上云天,而高台中间则是一座凛凛威武的黄帝雕像,栩栩如生的黄帝站在一辆青铜打造的大车上,一手抚摸腰间长剑,一手遥指南方,正是闻名遐迩的黄帝司南车。
新帝率领群臣对着正殿一拜,昂昂进了殿内登上九级帝阶,一甩大袖坐在了帝座之上。
侍立在一旁的大长秋郭让上前一步,可着嗓子尖声道:“新帝开元大典,诸位臣工行觐见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分列左右两厢的朝臣齐声一呼,对天子行三拜大礼。
今rì与朝的群臣除了惯常的京师百官外,更有前来参加大朝会的所有州牧、郡守,郡尉,一排十二张长案满当当坐了二十三排,黑压压的一片直抵殿门。
待群臣在各自案几前坐定后,天子目光巡睃一圈,高声开口道:“朕少年即位,心志才识多有欠缺,当尊奉先帝遗命惕厉锤炼,朕加冠亲政之前,一应军国大事交由平原王蒙武处置,各州各署无得请命于朕。”
话音刚落,新帝朝身边郭让轻轻点头,郭让捧起一书展开高声道:“丧喜同期,举国臣工俱安其位,各勤政事,怠政渎职者国法论处。中书令易刁有功于朝,特加爵四级爵封阳成君,领御史大夫之职,齐阳令李吏接任中书令之职,原御史大夫魏纶爵封昌侯,临机领事。大齐六世皇帝宣威初年正月。”
只闻哄嗡一声大响,朝臣们尽皆不能置信地打量着前面第一排蒙武的背影,惊愕,不解,疑虑,迷茫种种神sè有之,显然大出意料之外。
不少大臣猜想原本猜想:先帝驾崩蒙武摄政,正是蒙武及三公要铲除易刁一党恢复国政清明的时候,然则万万没料到蒙武竟请天子下诏为易刁加官进爵,怎能不让大臣们为之震惊?直到易刁起身拜谢之后,许多人才恍然回过神来。
“陛下,老臣有话。”突兀一句高声,前面第一排座案前霍然站起了一名头戴鶡冠的大臣,群臣引颈张望,见竟是太尉蒙贲。
蒙贲几个大步走到甬道中间对着帝座深深一躬,低沉缓慢的声音如轰雷碾过:“御史大夫虽为三公之末,然则监察百官弹劾不法,历来需要德高望重正直忠义之臣担任,中书令虽有微功薄绩,却是阉宦内臣之身,职司此职多有不妥,故臣提出异议,请陛下收回成命。”
话音落点,大殿群臣一片寂静,唯有余声嗡嗡回荡。
帝阶上的天子一拍帝座扶手,颇为不悦地开口道:“朕已言明,亲政之前所有军国大事交由平原王蒙武处置,蒙卿下朝后与平原王商榷便可,无须在此提此异议。”
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新帝如此生硬冰冷的回答,蒙贲不由脸膛涨红,张张嘴刚要说话,不料父亲蒙武起身冷着脸道:“今rì乃新皇即位大典,只议祭天大典、正月朝会及先帝丧礼筹备事宜,其余诸事后议便可。”
贲长长的一声鼻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也不看蒙武一眼便坐回了大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