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单而言,你先需要考虑的是大秦王朝。 〔 ”
元武皇帝收敛了笑意,看着扶苏,缓慢而微冷的说道:“为了这个王朝的强大与昌盛,你必须舍弃很多个人的感情,你必须明白,哪怕有一天出现必须是你杀死我才能让这个王朝更为强盛的时刻,为了这个王朝,你也必须杀死我。”
看着眼神越来越痛苦的扶苏,他顿了顿,然后用更缓慢的语气有力的说道:“我知道你和那人接触的时间久了,心中自然会生出很多不应该有的犹豫和彷徨,然而身为太子,你应该想清楚,即便是昔日我对巴山剑场所做的那一切,对于王室和这个王朝而言,根本不是背叛,而是我的天命所在。”
扶苏不知为何,他痛苦得无法呼吸,他看着自己敬爱的父亲,颤声道:“所以父皇可以牺牲我,甚至可以为了这个王朝杀死母后么?”
元武抬起了头,他看着天边的流云,沉默了片刻,说道:“至少在此之前,你母亲的存在和所为,对于大秦王朝而言都是强大的助力,很多时候我们考虑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希望在将来,她也是和我一样,一切为了大秦王朝的强盛。”
扶苏没有听到最直面的回应,然而他从元武的这句话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道理,以及自己认为对的理由。
尤其元武是他的父亲,早就已经成为大秦子民尊崇的一代明君,取得了大秦王朝之前所有君王都无法企及的成就,所以他无法出声,也根本没有资格出声辩驳。
这样真的对吗?
如果连家人、亲友都保护不了,都可以牺牲,那王朝在这样的人的统治下,又是什么样冰冷的世界?
然而他的心中,一直在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面色无比苍白的扶苏抬起头,看着元武,说道:“我不喜欢成为这样的人,我不希望见到您和母亲成仇。哪怕有一天我面对您所说的那种机会,为了王朝的强盛必须杀死您,我也做不到牺牲您来换取这样的果实,所以我恐怕做不了你所希望的大秦太子。”
元武皇帝的面容始终平和,他没有任何的怒意,眼神反而变得越加温和,“你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否则在此之前,你就算是心中反对到一定程度,也绝对不可能有勇气和这么直接的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语。”
“人之成长需要很长时间的过程,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
最后说完这句话,元武皇帝似是伤神般疲惫的闭上了双目,然而他的气海却是骤然轰鸣,像有一个巨大的新的世界在震鸣。
一股比这山头还要粗壮的圣光破开了云层,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照耀而下。
这圣光如洪流般从四面八方涌入扶苏的身体,将他体内深处的一种奇异力量逼迫了出来。
元武的眉目之间出现了厌憎的色彩。
这金黄而圣洁的光线最终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而光球的中心,有一股乳白色的真元在扭曲,就像是一条肥壮的将要吐丝的蚕,而蚕身内里,有一团黑色的晶体如在波浪中上下漂浮,荡漾着更为令人心悸的永恒气息。
……
微风轻拂着灰色屋檐上的蒿草。
当一封信笺经过数次军中飞鹰的传书到达长陵皇宫深处女主人手上时,长陵已经再度陷入黑夜。
干枯的蒿草在夜色里划动,草叶的边缘在绝对的寂静之中,似乎有柔和的水在流淌。
然而当皇宫深处的女主人拆开这封信笺,看完上面内容的瞬间,这些干枯的蒿草突然僵硬,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折断,朝着皇城外飞溅出去。
在过往十数年的调教之下,整个长陵和长陵管辖下的大秦王朝,已经就像是效率极高的符器,可以完美的承载修行者的意志,每个环节上的动作都是极为迅有效。
皇后的书房和寝宫都在百里素雪伴随着幽龙降落下的战斗中损毁,然而此时却已经彻底重修,除了有崭新的意味之外,看不到有任何战斗的痕迹。
只是那用于折射星光的天井已经因为缺少材料而无法再建,她经常驻足的灵泉池也已经彻底枯竭,只是引来了寻常的泉水,种了些异色荷花,再无仙气缭绕的感觉。
月光垂直的从新修的书房顶部洒落,经过一些宝石的增强,皎洁而明亮的洒落在她的书桌,洒落在她所看的信笺上,照耀得她的手指洁白得如同世间最好的白瓷一般。
这封信笺上汇聚着很多从秦楚边境的战场上最快传递而来的军情,比兵马司的最快军情传递要快上数个时辰,这种胶东郡的秘密网络传递而来的东西,几乎都是至关重要的事件,然而最终其余的字迹都在她眼中自然被忽略淡去,长时间留存在她眼睛里的只有两件消息。
一件是追击楚军的前线,魏无咎部苍南军违抗了军令,不再追击,接着负责追击的其余军队也有十之七八都停下了脚步。
这几乎是大秦军队集体的违反她的意志。
这样即便从楚都由水路星夜兼程赶往南泉诸镇一些要塞的来自幽浮舰队上的秦军能够按照她的计划赶到,也已经绝对不可能彻底击破南泉诸镇,不可能阻止那些楚军的突围。
数十万楚军,将会得到彻底喘息的机会,从而进入胶东郡。
第二件事情,是押送商家小姐的修行者们被击溃,商家小姐被救走。
除了元武之外,没有人可以确定商家小姐的位置。
导致这件事情生的原因,便来源于丁宁和元武之间的交易。
……
皇后郑袖慢慢的抬起头来。
月光如幕照落在她的身前。
手中的信笺也如枯叶般碎裂,往前激飞出去。
“他许诺了你什么,给了你什么,竟然让你不惜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什么都没有抓住的白瓷般手指,越来越冷漠的慢慢说话:“一切都只是交易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