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目光,瞬时全部聚集在了张仪和丁宁等人所站的这一片土丘上。
“真的要打?”
陈柳枫和范无缺的对决就像一场大戏刚刚落幕,丁宁又提出借剑,这对于谢长胜而言是一场更大的戏又要来到,他看着丁宁,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陆夺风、周写意、辛渐离这三名都在才俊册上的少年,也还未彻底从刚刚一战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此时骤然听到张仪公开出声借剑,三个人的身体也都是同时一震。
三人之中黄云洞天的辛渐离在才俊册上排名九十一,位列最后,但实则是三人中最会斗嘴之人。
此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心情,微仰头看着丁宁,缓声道:“很高兴你敢接受我的挑战,看来你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不堪,只是方才陈柳枫战胜范无缺,却是最好的证明,这才俊册上的位置,并非是权威到无法更改。”
辛渐离的意思十分清晰。
陈柳枫可以战胜排名在他之前的范无缺,那他自然也可以战胜丁宁。
然而听到他的这些话语,丁宁却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和你打,我和周写意打。”
“什么?”
辛渐离、陆夺风、周写意三人都是一愣。
……
对岸石台上的陈柳枫胸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此时虽然心情酣畅至极,但却已极其的疲惫,张仪的问询声也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欣喜,他只是微微躬身回礼,道:“若是马上就用,想必没有人会拒绝借剑。”
“是安山剑塔的陆夺风,黄云洞天的周写意和辛渐离,都是才俊册上的人物。”
“张仪出声,那老人是薛忘虚!那腰佩残剑的,自然就是丁宁了,是丁宁要和这三人中的某位在此时决斗?”
此时,四周河岸上的人也都看出了端倪,一片纷杂的声音响起。
虽然这相比陈柳枫和范无缺,必定是一场排名靠后的对战,然而这里面却是有丁宁。
“这名酒铺少年还真是不懂得收敛,只是看场决斗,竟然又凭空生了事端。”
停驻在河岸上的某辆马车里,一名身穿灰袍的少年冷冷的笑了起来。
他正是这次才俊册上最让人看不懂的顾惜春。
丁宁是去年冬里最受瞩目的少年,创下新的修行纪录,让他位列七十二也能令人理解,只是他能位列第三,却是让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理解。
和祭剑试炼时相比,此时的顾惜春少了几分神俊之姿,多了几分憔悴,他的面色有些过于干枯苍白,眼影太浓,却又微微泛着异样的红,显得有些元气大为损伤之后的病态。
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流露着一丝昔日完全没有的锋芒。
“越是在岷山剑会之前喜出风头,真正到了岷山剑会,倒下便是越快。就如今日里陈柳枫虽然胜出,但是剑势被人看得如此透彻,实在是莽夫所为。”顾惜春的身旁坐着的一名影山剑窟师长冷笑道:“不管这酒铺少年今日发挥到底如何,他日也不足为惧。”
顾惜春微嘲的说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够表现得更为出色一些。”
他身旁的影山剑窟师长双眉微挑,有些不解。
顾惜春说道:“我能在剑壁上有所领悟,便是因为他和谢长胜等人,他表现得越好,我越是担心被他追上,我便会更加努力的修行。”
……
“为什么选我?”此时周写意对着辛渐离挥了挥手,阻止了辛渐离继续出声,然后他面容微冷的看着丁宁问道。
“我出身市井,比较市侩,没有好处的事情在我看来就是无聊。”丁宁平静的回望着这名盘着道髻,看上去清爽干练的少年,说道:“我的排名在你们之上,赢了你们便被认为应该,输给了你们,却是丢了颜面,成为了你们的垫脚石。所以和你们这些排名较低的人战斗,我没有多少好处。”
周写意胸中火气已炽,完全没有了耐心,厉声打断了丁宁的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还不清楚么?”
一旁的谢长胜嘲笑道:“即便是挑夫苦力,也没有白出的力气,这种决斗,当然要添些彩头。”
“你真以为赢定了我?”周写意怒极反笑起来,直视着丁宁:“你想要赌什么?”
丁宁说道:“你若输了,我要看你们周家写意残卷。你若赢了,我让你看薛洞主的笔记。”
张仪愕然,下意识的想说这不太好吧,只是这时周写意已然怒笑出声:“都知道我墨园周家的写意残卷,方才竟然还说对我们没有印象。”
丁宁面容不改,依旧平静道:“知道写意残卷,未必知道你在才俊册上的位置。写意残卷虽然蕴含着一些神妙的剑式,但其中只有一些泼墨写意的画面,却没有任何的字,经脉运行图,不同的意会都会产生不同的剑式。据说你们墨园周家历代天分最高的人也只不过悟出其中三式。你父亲直接将你取名为周写意,显然是期望你能够多悟出一招半式。我们双方无论输赢,都以一日为限。我若是胜了,即便看上一日写意残卷,也未必能悟出什么东西,但你看上一天薛洞主的笔记,必定可以大有收获。这份赌约,怎么看都是我让着你了。”
听到丁宁这些话,薛忘虚浑浊的双目中出现了异彩,他轻声说道:“你看的书,知道的事情倒真是不少。”
周写意虽然愤怒,然而想到薛忘虚战胜虎狼北军大将军梁联的事实,想到这样宗师留下的笔记,心中也是怦然心动。
“既然如此,我便接下了你这份赌约,谢了你这份美意。”
说完这一句,他便对着丁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径直走下河岸。
“是周写意?”
“是黄云洞天的周写意要对决丁宁?”
只是这样一个手势,所有两岸的人便都已明了。
丁宁将腰侧的末花残剑解下,递给张仪。
张仪忍不住想要交待两句,但看到丁宁微微挑起的眉头,他顿时合上了嘴。
“我就喜欢他这样不讲道理的自信。”
谢长胜看着丁宁平静走下冰冻河面的身影,有些挑衅般的对着沈奕说道:“这就是气概,所以你不要再对我姐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沈奕有些羞涩,却是自认不如丁宁般,探讨道:“周写意的修为已然到了三境上品,而且据说修的是黄云洞天的坐忘经,真元和丁宁师兄相比,应该大为占优。你觉得丁宁师兄会以什么战法来和他对敌?”
“不知道。”谢长胜很鄙夷的说道:“都说了是不讲道理的自信,周写意真元修为比他强,黄云洞天黄云白鹤剑经极强,丁宁和你战斗时,善用白羊剑符经已然传了出来,周写意自然会留意他的剑符道,再怎么看,丁宁都是没有获胜的理由。”
沈奕的脸色迅速白了起来,他也觉得丁宁没有任何获胜的理由,毕竟这段时间他都跟着丁宁修行,知道丁宁除了真元修行有所进步之外,看过薛忘虚的笔记之外,都没有其它特别的际遇。薛忘虚的笔记里面,即便有许多对于剑经的理解,但那是纸上谈兵,都没有去修炼领会,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在将来,而不是在现在。
“你是小白脸啊?脸白啊白的。”谢长胜看着他的脸色,却是又更加鄙夷道:“再没有道理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一样会胜。”
听着谢长胜的这句话,南宫采菽也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她也是觉得丁宁会胜。
因为她比谢长胜等人更加了解丁宁,她隐约觉得,在这样毫无道理的自信背后,丁宁总是隐藏着什么足以制胜的东西,就如同祭剑试炼丁宁击败苏秦时一样。
只是她不知道,这次丁宁隐匿着的,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
一抹黄云自周写意的脚下生起。
刚刚行至河面中央的周写意乘着这一道黄云,斜斜飞起,落于石台之上。
那一抹黄云继续往上飞起,精纯的元气久久不散,似要飞到天边。
周写意负手而立,等着丁宁,意态说不出的潇洒。
一片喝彩声响起。
反观丁宁,却只是不紧不慢的走过冰冻的河面,走向石台。
“他的修为虽然比周写意低,但若要施展些剑势,掠上石台也是轻易,现在这样反而是故作姿态,让人觉得可笑。”不远处河岸上马车里的顾惜春冷讽了一句,但是突然想到谢长胜之前说的话,他却是闭上了嘴,开始沉默不语。
丁宁不紧不慢的走上石台,动作却是没有停留,随手握住了一柄靠近自己的无锋黑铁剑。
周写意看着那柄剑身上满是冰水的无锋黑铁剑,微嘲道:“这是方才范无缺落败,随之落入冰水的剑,你不觉得晦气?”
丁宁看着他,平静的说道:“用剑者,首先便要尊敬剑。”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无锋黑铁剑上,接着说道:“从没有晦气的剑,剑即为命。”
他这两句话似乎骤然散发出某种无形的力量,让周写意的眉宇间骤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