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解亚特兰蒂斯文明之地本是流彩飞光,但在女修言语落地时,四周流彩黯淡、飞光如霜。
巫咸的眼角突然跳了下。他脸上的迷雾似瞬间消散,但不过刹那的功夫,迷雾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巫咸。这数千年来,你还能活着见我,用的方法和我本是类似。”女修凝声道:“夺舍命法本是黄帝感慨人力有穷所创,我觉得此法有违天道,这才辅以冰封术以一甲子为限来寻一次传人。”
巫咸嘴唇动动,似想说些什么,终于忍住。
“你一定想说,这数千年来人类生生死死,无数战役既然毁杀世人无穷,我何必珍惜什么世人的生命?”女修缓缓问道。
巫咸终于点头道:“女王果然深知属下的心意。这两千年来,属下看多了世上的分分合合,早对世人太多的所为麻木厌恶。这两千年来,他们留下了什么?”
缓缓摇头,巫咸轻蔑道:“他们拼命的想要留下心中想要的、以为可以流传千秋万世的东西,哪怕女王的后人嬴政身为中原之主后也不例外,但这些终究有什么作用?”
女修未语。
“哪怕亚特兰蒂斯这般文明,也是被黄帝毁灭于此。黄帝认为这些除了危及世上的生灵外,难言真正的作用。”
巫咸又道:“两百年之前,中原尚有四千万的人口,但到了今日,已然存剩不过十数之一。饶是如此,他们为了所谓的权利和享受,还是不停的内斗、苟且偷生,有谁去想这世上为何会变得这样?有多少人又去考虑那些命如草芥的生灵?”
“够了!”女修蓦地轻叱一声,神色不悦道:“巫咸,你这种想法和蚩尤已没有太大的区别!”
巫咸舒口气,平复了激动,“女王,属下只是想说,这数千年来,世人愚昧的从不去思虑黄帝传下的真意,实在是辜负了黄帝辛苦教化、希望他们摆脱愚昧的本意。如今女王对付白狼秘地已是殚精竭虑,难再顾及其他,既然如此,女王何必被这些愚蠢的世人拖累?还需为他们考虑什么?”
女修不想再谈及这个话题,蹙眉道:“你就是少去考虑他们,这才一直用夺舍命法寻找适合的躯体。我这两千年来未改,你这两千年来,却是多次改变面容,因此在于阗时,我见你施术,一时间却没有认出你来,只以为你是巫咸的弟子。若非巫咸的弟子,本也不能那般自如的控制秦皇镜。”
巫咸默然。
“我那时却没想到你就是巫咸。”女修冷凝道:“但我事后想想,哪怕单飞习得六甲秘祝,能那般运用神灯、秦皇镜之人,也不应该轻易被单飞一掌击杀。你违抗我命要击杀单飞,只怕会被我责怪,这才故作身死。实际上你却是再用夺舍之法离去,顺便带走了许愿神灯,然后再用神灯引来了魔王。若非如此,我实在无法解释为何会有一盏神灯落在魔王的手上。”
“女王……”
巫咸蓦地笑了起来,“看来一切真的瞒不过你的法眼。”
“你不否认了?”女修淡漠道。
巫咸轻轻的摇头道:“事实就是如此,属下何必否认什么?属下已和女王解释过,因为世上异形余孽始终蠢蠢欲动,属下为怕女王奔波劳累,这才用计将诸多余孽向楼兰吸引,让女王方便将其一网打尽。”
“这些话你已对我说过了多遍。”女修冷冷道:“我不觉得这和我适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
巫咸咄咄道:“属下并没有埋怨之意,但事实上,这些年来,女王不能、不想、不愿去做的事情,一直都是由我这个属下去做。巫咸这条命是女王给的,对女王就从未有过忤逆之心。女王不想做什么恶人,那就由我巫咸来做好了。”
女修微怔,看着咄咄的巫咸,一时间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当初属下设计驱走西域班氏和范家,本想为女王进攻白狼秘地做好准备。就因为这样,属下才和单飞有了冲突,不得已又和单飞交手。”巫咸道:“属下一见单飞就知道了……鬼丰说的不错,单飞是被女王带到的这个世界,女王的用意就是要通过单飞找到单鹏。”
女修默然。
“属下对女王的决定从不质疑,只是坚定的去执行。”巫咸又道:“但属下还是想看看单飞的本事,他本事若是太差,连秦皇镜一击都是无法接下,我们根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女修并没反驳。她自然知道,很多事情靠的绝非简单的信心和热血,而是毅力和真正的能力。单飞若到现在仍旧是许昌的一个家奴,哪怕再是富可敌国,也不配参与到这件事中。
“结果属下发现他竟会六甲秘祝!”
巫咸缓缓道:“单鹏之后的单氏虽能掌控无间香,但再无一人能够运用六甲秘祝,换句话说,单飞的六甲秘祝绝对是单鹏所传授,这也是单鹏仍在人世间的铁证。”
顿了片刻,巫咸盯着女修道:“属下知道,在于阗时,女王亦想看看单飞真正的本事,不然也不会迟疑着出手。”
女修仍旧沉默。
“女王这般想,却碍于阿九恳求……”略有迟疑,巫咸摇头道:“不对,女王本不用顾及阿九那个女子的想法。女王那时候的犹豫不应是因为阿九。”
“晨雨醒来了。”女修突然道:“那时是晨雨在救单飞!”
巫咸一怔,略有惊讶道:“这怎么可能?”他知道女修不必骗他,却还是惊奇道:“女王寻找传人的方法本是脱胎于夺舍命法。夺舍夺舍,顾名思义,就是人体魂魄占据的躯壳有如世人房屋,强者居之。晨雨的意念如何会……强过女王的魂魄?”
“我不知道。”
女修缓缓摇头,“但她那一刻真的醒来了,其实她一直在尝试苏醒,只因为被我强行割断她的记忆,但我们都知道,无间辅以流年,甚至可以改变物质空间、让沧海桑田变迁,却难以真正磨灭一个极为坚强之人的意念。”
巫咸点头道:“女王说的不错。因为无间无法改变真正强者的意念,这才让某些意念一直留存在世间,这才有了孟婆汤、鬼魂的种种离奇的说法。那些愚昧的世人不信神迹,却怕鬼魂索命,说起来真是滑稽。他们不知道的是——只有真正坚毅、决绝的意念才会留存、游离在世间,但若不得机缘,仍旧会如传言中的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这个世间。但寻常之人的魂魄实在脆弱不堪,早在逝去时就会灰飞烟灭的。”
见女修还是蹙着娥眉,巫咸建议道:“晨雨这般作为,想必是因为和单飞般,均具有极强的意志,但以女王的本事,要彻底毁灭晨雨的意念并不为难。”
“我不想这么做。”女修忽然道。
“为什么?”巫咸诧异道。
“我和她有个约定。”女修沉吟道。
巫咸微有张目,见女修没有说下去,他也就没有问下去。他身为女修护卫两千年,如何不知女修若不想说,没有哪个能迫女修说出的。
“就因为晨雨和我有个约定,当初我才让她出手来救单飞。”女修又道。
巫咸笑了起来,“因此那是晨雨的意思,却不是女王的意思?”
女修再次沉默。
“属下就是因为察觉到女王犹豫的心意,这才冲破凤血镯内传出的能量结界,看看单飞真正的本事。”巫咸道:“但属下其实又不敢确信女王的想法。无论哪个……那时候都不能肯定女王的想法了。”
他这次说的倒是真心真意。
事实上,那时候有四个女人在纠缠——晨雨、孙尚香、女修和阿九。
都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那时有两千只鸭子同时在鼓噪,巫咸感觉还能从中分辨出女王的心意已是极不容易。
女修轻叹口气道:“巫咸,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莫要觉得可以欺瞒我什么。”
“属下怎敢?”巫咸立即道。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女修决定道:“我们眼下需要集中精力解决当下的事情。”
巫咸暗自舒了口气,振作精神道:“女王说的极是。眼下龙宫天塔已现,我等的计划正可实施。其实……属下用的本是一箭数雕之计。”
“嗯?”女修看的是巫咸适才望向的方向。
巫咸精神抖擞道:“鬼丰还有后招,他瞒不过我的。属下对魔王、大明王、甚至是单飞的来历都是清清楚楚,却唯独对鬼丰的来历并不确定。不过女王不用担心,属下会将他的来历查个水落石出。”
女修似对鬼丰并不在意。
巫咸见状又道:“这些年来,女王对时隐时现的龙宫天塔也是无可奈何,属下将单飞等人逼入绝境,正是要借他们钓出龙宫天塔、以及其后的单鹏。若是以往,我们仍难对龙宫天塔有所作为,可如今却已大为不同。”
他手一挥,山海经再现半空,巫咸望着山海经上的三个绿点道:“单飞已进入龙宫天塔中,龙宫天塔就有了裂隙。”
微微一笑,巫咸肯定道:“女王放曹棺三人进来,岂不就是为我们进入龙宫天塔,制造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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