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之间,诗情画意,说不出的惬意之极,黑衣男子瞧着跟前替他满上杯中酒到底雪妍,眼里无限温柔。
“都说梨苑的老板娘是个有来历的人,据在下看来,却是不然。”
听闻此言,雪妍将酒壶放置一边,不禁笑着道:“那公子认为如何?”
黑衣男子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酒杯,清澈的酒酿间一丝丝一缕缕若有若无白絮,仿佛梨花飞絮,纷纷扰扰在他的心间。
“老板娘应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个说法着实巧妙,既不生罅隙,又留了几分探究。雪妍倒是开始欣赏眼前这位有才之人,能够在她面前说上几句有意思的话,倒是让她有惺惺相惜之感。她没有正面回应,却是将目光转移到窗外一夜寒凉:“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故事不分大小,只是有些人的故事平淡,有些人的故事令人回味。公子这话说得奇了。”
黑衣男子目光清越,毫无保留地落在雪妍略显落寞的眸间,只觉得心下无端生疼。雪妍眉间似是有怨,又似是无恨,看不清的愁绪淡淡在她看不清的水色倒映里。他品着梨花酿,清凉浮动的酒沿着杯沿缓缓滑进喉咙,那若有若无的浮白之感后,随口留下的是酒中沁凉的薄薄滋味。
“酒是最不会说谎的,这酒里头藏着故事,品到了深处的确回味无穷。”黑衣男子的话说到一般,戛然而止。
而雪妍明显听出了话中有意,回过头来再替他满上一杯酒,望着清冽酒水中自己的倒影,声音有些飘渺:“故事长与不长皆有因缘,公子如此看重我的梨花白,竟能品出这一层,倒是叫我惭愧了。”
“老板娘不必公子公子地唤我,但以平字相称即可,今日有缘能够一尝此等人间绝酿,烈不甚欢喜。”他说话间,眉眼皆是专注,看得雪妍心惊不已。
这是怎么一双幽暗的深眸,看不见底的寒潭间,一丝浮光暂现,倒映出雪妍半遮着脸的侧颜,微微风轻拂过去,丝巾飘浮,不意间露出一丝莹白弧度。他的眸间微微收缩,霎露出锐利之色,仿佛猛兽发现久觅的猎物,骤然发力,不到手决不罢休之意。
雪妍眉头微微一蹙,她凭直觉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岔开话题道:“既然如此,那梨花应唤公子……”
压制住内心的渴望,男子眸子回复清明,他抬起眼,一身贵气不怒自威,声音不大,却能让人难以忘怀。“在下复姓完颜,单名一个烈,梨花姑娘果然人如其名,一如梨花洁然,不染洗尘。”
雪妍眉间差点没一跳,完颜烈,又是一个完颜家的男子,只是因着是国姓,不知是皇亲国戚里头哪一支。不管如何,她都能体察出此人的不凡,一身贵气非是一般完颜家的男子能有的,虽然她所熟悉的完颜圻除外。垂下眼帘,完颜圻此人,她又何曾真的了解他呢?
黑衣男子将最后一杯酒徐徐喝下,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来:“这酒我暂且寄放此处,待我想喝之日,自然又来叨扰老板娘。”
雪妍自觉失态,忙不送地掩饰过去。问道:“完颜公子可是要走了?”她看了一眼众人也坐得差不多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子上多挽留了一下:“不再多喝几杯?”
完颜烈爽朗地一笑,一扫阴郁之气,他自信满满地看着雪妍,笑着道:“梨花姑娘,既然我且唤你一声梨花姑娘,你不妨叫我烈好了。”
雪妍亦是从容:“既然如此,完颜公子也不妨唤我梨花,梨花无姓,梨花既是本名。”
完颜烈有些懊恼:“你还是叫我完颜公子?”
“今日完颜公子是客,我是主人,那这个礼数断不能废,但得下次再见,若梨花不是老板,完颜公子也不是客,那就没有这么多礼数了。”
雪妍说的在理,完颜圻哈哈大笑,他放松的时刻倒不似原本冷冰冰的样子,雪妍猜测大抵是他素日里习惯了装老成,所以都觉得他冷。其实这个人若是不冷冰冰地惜字如金,也不是这般冷酷,许是怕会招惹不少想攀附他的人罢了。雪妍不再去深究多少,只是她不知,完颜烈从来只有在真心相待之人面前,才会有真性情流露。
夜来风急,收拾完店里的一切,雪妍让下人都散了,没等上了马车回府,她就靠在车壁上头晕欲睡。想想日里的一切,真是叫人不得安宁,第一天就有人闹场,怕是没那么简单。她揉揉发疼的脑仁,掀开帘子,对着隔着及近的另一边马车上的老妇人提醒道:“你明日去查一查,城里哪些酒肆的生意是最好的,哪些酒肆自从我们来了以后大不如前了的。”
放下帘子,雪妍却又越发觉得睡不着了,日里完颜烈的一双深黑眸子,黑的发,黑的衣,原本寒着的脸,在她面前冰消溶减。雪妍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若有所思。夜幕中,马车辘辘的声音压着她心中的几番不适,胸口闷闷的发疼。雪妍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一股寒意陡然上升,浑身陷入冰寒。
王府后院中
“她还没回来吗?”待管家给坐在石凳上的人送来一坛酒时,那暗处的影子蓦地问道。
“王爷,小的从前边来的时候,门房还没有人回应。”
完颜圻一拳打开酒坛口,酒香趁着夜风肆意四溢,梨花香气如绸缎一般滑入夜色,暗香却不浓烈,这般香醇却又不招摇的酒水唯有一人能够酿得。
“这酒是我府上的?”完颜圻瞧见里酒坛子里那一弯月牙,亮亮的透着银色的光泽。
“是梨花姑娘先前送来的,说是刚出的新酒,味道正好,我便取来给王爷你尝尝了。”
完颜圻没有多做回应,索性操起酒坛子大口大口地喝起来,袖子草草一擦唇边的琼浆,多了一句:“遣个人到门口去守着,后门巷子暗,掌上灯去。”
闻见此言,管家退下的同时,微微一错愕,忍住了笑意,却是含着笑离开。没过多久,他又迈着小碎步,一脸欢喜地进门来,一边走一边乐呵呵道:“王爷,梨花姑娘回来了,梨花姑娘回来了!”
“知道了,整间房子都听到你的声音了。”完颜圻没好气地打断,骚得管家好生憋屈,早有开门掌灯去迎接的丫鬟吃吃偷笑。
管家这给完颜圻一堵,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他偷眼瞧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和缓了不少,心里头亮堂得很。这位主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还不是担心人家梨花,要不然大晚上的一个人坐在后院喝酒。这后院一向都不让外人进来,偏偏就留了人家一个姑娘家,还腾出了自己练功休息的房间,说不关心人家那才是骗人的。
他偷笑了也不点破,回过头就听见掌灯丫头一脸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扒着他胳膊直摇晃:“管家,梨花她……她昏过去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身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