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燕京秋如此肯定,雪妍也姑且信她这一回,她不曾发觉这一次竟然是她第一次听燕京秋的话去做。两人绕过安泰殿,顺着花园里的路,一路回到储秀宫附近。燕京秋指着宫殿后的一处,雪妍便扶着他急忙过去,燕京秋脚下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将雪妍推开,摹地跪下下。
雪妍不解地一瞧,燕京秋已经像疯了一样疯狂地挖着一处花木之下,黑褐色的泥土全部被刨开,混着脚下的鲜血和露水的湿润,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流儒雅。雪妍惊恐地看着他推开花木残枝,露出一处坚硬的石板,她讶异地一看清,原来花木之下有一处秘密。
燕京秋敲了敲石板,按下一头,石板瞬间沉了下去,身后一处石壁处出现一处缝隙,渐渐打开,呈现出一个狭窄的空洞。由于此处地处林木深处,将刨开的花草移回原地,不久仍然会继续生长,石壁上的藤萝缠绕,挡住了内里玄机。燕京秋朝里头一探头,扭头朝雪妍催促:“不想死在此处就跟我一起走。”
雪妍捂着受伤的手臂,心下几下不平静,是走是留她都不能断定,燕京秋是恨她,但不至于会杀了她,但是三皇子就难说了,指不定会利用她来当诱饵,引出燕京秋。届时燕京秋会有什么动作,她简直不敢想。可是刚才她明明听到,黑衣人指着燕京秋说他杀父夺位,这般内情知晓的只有在场数人,她等于知晓了燕京秋的私密!
弑君!雪妍的心顿时咯嗒一声险些断了弦一般不能呼吸,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那样的残暴不仁,叫她怎生是好?
“快点跟来!”留在原处踟蹰了许久,雪妍忽然听见燕京秋的不悦之声,她看了一眼已经小心地进入缝隙之间的燕京秋,即便天黑雾浓,还是能感受到他的隐隐怒气。到了这一步是死是活全然在于一念之间,雪妍咬紧嘴唇,半信半疑地跟上燕京秋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隧道之中。
脚才一踏进缝隙之内,身后的墙壁慢慢地合拢,在风声呜咽的夜间,顿时隔断了与外头的联系,洞内一片漆黑。雪妍一时害怕,下意识地四处摸索去,黑暗中出现个温暖的怀抱,突然扶住了她。如同是狂风暴雨中摸到的一根浮木,雪妍紧紧地握住不敢松手。那个怀抱摹地呆滞了一下,继而扶住了她,温暖的气息包围在她的周遭,令其莫名地安心。
下一刻墙壁间的烛光幽幽亮起,一下子的光亮令雪妍不自然地眯了眯眼,待她适应了室内的亮度,却见燕京秋一下子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端起蜡烛瞥了她一眼,眼里无半点波澜,机械地转身走去,只留下一句:“跟上我慢慢走,这老头太黑。”
他是在关心自己?雪妍听不出燕京秋话语里的意味,她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紧紧抓住的不是什么,正是燕京秋的胳膊,他的手正环绕着自己,另一只手端着蜡烛在前头照亮。雪妍一下松开了手,不安地撇过头去,正好只见燕京秋的侧脸在隧道中若隐若暗,刀削斧劈的侧脸绝强刚毅,下颚紧紧绷紧的弧度令人心情紧张。
才一松开手,燕京秋的胳膊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抱着她一道前去,雪妍见他走得极之不稳,一只脚还是一瘸一瘸地拐着,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扶着他的腰,将他所有的重量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感觉到身上负担的减轻,燕京秋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望着前方,带着雪妍一道往前去。
又暗又湿的隧道里,湿湿答答地清晰地听得见水声,越往前走越清晰。意识中莫名的熟悉之感袭来,雪妍疑惑地四处打量。正当她回过神来,燕京秋的脚步蓦然停住了。拨开石壁边上滑腻的青苔,燕京秋放下烛台,在两边墙壁四下摸索着什么,直至一处不甚一致,他按下开关,随着簌簌的灰尘下落之感,眼前出现微弱的光。
一同出了隧道,一大股霉味扑鼻而来,眼前一处破败的石室呈现在眼前。燕京秋拉着她出了石洞,雪妍疑惑地打量着四周,一脸不敢置信。满室蛛网灰尘覆盖,厚厚的一层灰盖住了书桌和案上的茶具。室内极其普通,仅仅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多一件物事也无,一切简简单单,似乎过了许久许久都不曾有人来过。
雪妍轻轻拂开书柜间的蜘蛛网,露出一个古朴的实木书柜,上面齐齐整整地摆放满了书,取下一本,竟是失传已久的拓本,还有上古的孤本和绝佳的字帖。透过厚厚的灰尘,依稀可以看见原本的极其精细绝妙。
燕京秋早已松开了他的手,一脸满然地环视四下,仓惶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俊美的脸庞缓缓流下。抬起头间,不辨任何声音,不知人世百态。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堪的一面,雪妍心下几番酸楚,就在安泰殿里,听闻皇上驾崩,燕京秋都没有任何反应,冷漠的脸上一丝情感的痕迹皆无。可如今,这满室的凄楚和破败,竟能令他潸然泪下。
“此处是何人所居?为何一个人都没有?”雪妍打量了一下四下,密密实实,除了一处铁门外,四下一件东西都不多。
“是我娘所居的旧所。”燕京秋没有回头,呆滞地看着桌上瓷瓶里一株干枯的梅花,依然歪在瓶子间静静地等待所等之人。他伸手触之,枯枝旋即飘落,化成片片灰渣落入掌心。
“你娘?”雪妍不解又震惊地望向他,燕京秋的娘不是舒妃娘娘么?怎么会是这里的主人?储秀宫里繁花开尽,说不尽的赏赐宫人,怎地会是这里主人所爱?她按纳不下心中不解,问道:“你娘不是还在吗?这里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又怎回是……”
“是我的生母所居,一个无名无份的可怜女人,在这里等待一个不属于她的男子,等了一辈子。直到……”燕京秋顿了顿,停留处几番感叹:“直到她要的一切都不会属于她的时候。”
“你娘她……她是谁?”雪妍小心翼翼地看着燕京秋的脸,说不尽的哀愁笼罩在他的四周。
燕京秋挥开床上的灰尘,默默地坐下:“是谁都不重要了,她心爱的男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已经可以陪着她一块走了。她应该很高兴才是。”说到最后,燕京秋的目光几番萧索,失去了往日里的沉着冷静,哪里还有风流潇洒俊逸非凡的影子。
雪妍目光停留在他脚下的伤口处,血还没止住,伤口一片鲜红,斑斑血迹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触目惊心地黑紫一片,如同溃烂的伤口。今日的燕京秋与往日不同,神情落寞,古怪得很,甚至开始喃喃自语,她焦灼不安地往一边去,不想脚下碰到一物。
“哐啷”一声响惊醒了在场的两人,雪妍刚醒悟过来,低头一看,原来是踢倒了一个烛台。奇怪,烛台怎么给人放到地上去了?她正想扶起那烛台,原本坐在床边上的燕京秋不知何时已经欺身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一片阴狠的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