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普陀多没有注意她的神色,赞道:“娘娘如果能这样想就是天下人之福。娘娘嫁给皇上之后第一天便取了太后的欢心,皇上能顺利登基为帝,娘娘功不可没。更不论这些日子娘娘殚精竭虑地帮助皇上处理政事。实在是令人钦佩。”
卫云兮听得他赞自己,打起精神道:“大师谬赞了。”
普陀多一笑,话锋一转:“不过现在皇上又遇到了难题了,不知娘娘有什么办法?”
卫云兮摇头:“许多办法都想了,但是现在是农忙春耕时节,再增兵恐怕阻力太大。”
普陀多想了想,忽地道:“我有一个人选,只要他肯出山襄助皇上,天下可定。”
卫云兮好奇问道:“是谁?”
普陀多看着她缓缓地道:“殷凌澜。”
殿中突然安静下来,卫云兮定定看着面前含笑如仪的普陀多,半晌冷笑一声:“大师是为了谁来做说客的吗?是皇上让你来的?!”
她站起身来,素白的脸上已是森冷异常。她冷笑着步步欺进:“若是皇上让大师来的,你去告诉他,不可能!”
普陀多并不着恼。他那双看透世事的明澈眼睛静静地看着卫云兮,微微一笑:“娘娘觉得皇上会多此一举叫我来规劝娘娘请殷凌澜出山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把卫云兮心中奔腾的怒火统统浇熄。她怔怔看着普陀多,想了半天,这才缓缓坐下。
普陀多见她冷静下来,这才笑道:“别说皇上还没有想到殷凌澜,就算是皇上想到了,也不会去请的。”
卫云兮依然沉默。
普陀多继续说道:“那是皇上喜欢着娘娘,所以他不会犯了这个忌讳去请殷凌凌让娘娘闹心。但是这天下间能请得动殷凌澜的人,只有娘娘了。殷凌澜此人我行我素,在南楚时妄杀无辜,手段狠绝,但是他的确有办法去打破这个僵局。他也有办法襄助皇上,只要他愿意。”
只要他愿意。这五个字简直一针见血。
只要他愿意,革除弊病,诛杀贪腐,甚至在这乱世中做一位叱诧风云的枭雄亦是可能。
可是他若不愿意,天下间所有的奇珍异宝,皇位拱手相让,求他,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他,就是这样的人。决定了就永不后悔的人。
卫云兮凄然一笑,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不早就知道了么?
普陀多还要再上前劝,卫云兮忽地猛的站起身来,冷冷地道:“大师走吧。本宫累了!”
普陀多轻叹一声:“天下苍生和娘娘的个人恩怨,娘娘权衡一下轻重吧。”
卫云兮身子已簌簌发抖,她指着门口,吐出一个字:“滚!”
秦公公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悄悄地拉了拉普陀多,示意他不可再冒犯卫云兮。普陀多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露华宫。
卫云兮看着他离开,面上缓缓滑落两行清泪。
……
晚膳时,御驾到了露华宫中时,萧世行结结实实怔了怔,只见露华宫中一丝灯火俱无,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连往常值在殿门边的内侍都无一个。
他心头一跳,几步踏入殿中,恼火道:“来人!都到了哪去了?”
陈福不知从哪里走出来,跪下道:“拜见皇上。”
萧世行看着死气沉沉的宽敞大殿,怒道:“怎么天黑了还不掌灯?人呢?”他说着推开陈福,带了焦急唤道:“云兮……”
“皇上别喊了,娘娘正在睡觉。”陈福拦住萧世行去路,说道。
萧世行剑眉一拧:“这么早就睡了?”
这时宫女已款款而来点燃殿中的烛火,光亮驱散了黑暗,露华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宽敞明亮。萧世行神色缓和,踏入内殿中。只见床榻上帷帐四垂,隐约看见卫云躺在床上侧着身在沉沉睡着。
萧世行撩开帐子上前,轻抚她的发,低声问道:“云兮,你怎么这么早去歇息?”
卫云兮一动不动,看样子已是熟睡。萧世行又唤了几声,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他一伸手摸到了她的脸颊,只觉得触手处一片湿润。他一皱眉,把她扶了起来。
这才发现卫云兮并未睡去,只是睁着眼在默默流泪。
她看了萧世行一眼,推开他的手道:“臣妾累了,想睡一会。皇上回去吧。”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着又闭着眼睛躺在了床上。
萧世行看着她伤心欲绝的神色,回头看着跟随而来的陈福,沉声问道:“你家娘娘到底怎么了?怎么白日好好的,到了晚上就成了这样?”
陈福连忙跪下正要辩解。床上传来卫云兮的声音:“皇上别问了,臣妾歇一会就好。”
萧世行只觉得她大异往常,若不是有什么事触动了她,她怎么会这样难过。
他心中沉,回头又问:“你家娘娘晚膳吃了么?”
跟随过来的秦公公最多话,连忙道:“回皇上的话,娘娘不但晚膳没吃,连午膳都没有用呢。皇上好好劝劝娘娘,这不吃饭可是自个身子遭罪……”
他话还未说完,萧世行已脸色铁青,一巴掌拍上床沿,怒道:“到底是出
了什么事,怎么午膳没吃,晚膳都没有吃,就让她这般哭泣?她难道还有第二双眼睛可以换吗?”
皇帝龙颜大怒,一干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下谢罪。萧世行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卫云兮,最后只得摆了摆手命他们退下。
内殿中寂静。卫云兮以为他们都走了,正要起身,却听得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一回头,却见萧世行正在宽衣解带,脱了累赘的龙袍上了床。
她心中正黯然,猛的一见他过来,不禁揪紧了被衾羞恼道:“皇上做什么?”
萧世行一笑,搂住她的纤腰,靠在她的身上,舒了一口气:“没做什么,陪陪你。”
他整个身躯靠来,卫云兮不得不挪开一个位置往床深处缩去。她想要让他离开,但是想起普陀多说的话,心中又越发难受。
普陀多的那一句“……皇上喜欢着娘娘,所以他不会犯了这个忌讳去请殷凌凌让娘娘闹心。但是这天下间能请得动殷凌澜的人,只有娘娘了。……”
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萧世行不会轻易去请殷凌澜,因为他看重她,必不会拿了这事去令她难过。而若要请殷凌澜出来,也许只有她能在他面前多说上几句。
但是……
卫云兮越想心中越发难过,禁不住眼中的泪又滚落下来。泪滑落冰冷的脸庞,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拂去。
卫云兮抬起迷蒙的泪眼定定看着身侧的萧世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世行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是谁说了什么话让你难过了?”
卫云兮摇头片刻又点头。
萧世行拿了帕子擦干她的泪,笑叹一声:“让朕拿你怎么办呢。云兮。你若不说,朕怎么知道你心里在难受什么?”
卫云兮犹豫半晌,这才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普陀多他……”
她欲言又止。萧世行剑眉紧拧,想了想,忽地出声骂道:“这个讨厌的和尚!”
卫云兮一怔,萧世行放开她,深眸中皆是无奈,又气又好笑地道:“你理他做什么?他是不是叫你去请了殷凌澜?今早他就来了御书房,说了一堆朕不爱听的话,朕以为随便就能打发了他走,没想到他竟然去找了你出主意!这个贼秃!”
卫云兮点了点头。萧世行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下了床,也不耐烦穿上龙袍,披上常服,对外面内侍道:“去传朕的圣旨,赏普陀多那家伙三十大板!朕看他一张嘴胡乱说话!”
卫云兮见内侍匆匆退下去传旨,连忙起身急忙道:“皇上不可!”
萧世行却一本正经地反问:“有何不可?普陀多这个臭和尚朕很早就想打他几十大板了,满口的众生百姓,搞得天下人都不如他厉害似的。朕以前是碍着他是圣僧的名头,现在他还了俗,留了头发,又是喝酒又是吃荤的。哪里还有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有时候给朕出的主意,朕觉得他分明就是个痞子无赖!”
他看着内侍踌躇不前,恼火道:“还不赶紧去传旨!晚了那臭和尚就跑了!”
卫云兮伤心了一整天被这一搅,只想起普陀多被按住打大板的样子竟不知不觉地“噗嗤”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