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心夏絮 番外II：一百年不许变（4）

  夜晚的别墅后院，四处掌灯，悠静无声的石子小道一片亮堂。

  自外院渡步来至里屋，又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他将外套脱下又简单折起，旋身就走到了书桌前。

  坐了下来，他看着房内的空寂忖了会儿，随之倾身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几星期前的那封牛皮纸袋。

  掀开封口，一张七寸照片再度被捏在了指间。

  静看着照片里绑着辫子的女孩，男孩眉眼微垂，神色是一贯的清冷淡漠，可黑瞳却似乎淀了些不同。

  要不是司叔心细，以为是他误扔了又捡起，这照片兴许早不见了。

  漫长的寂静中，定在她脸上的视线未曾移转，颈子却不经意歪了点。

  墙上的鐘錶一度一度地走，思绪一下子起了飘意，落回了昨日下午母亲对自己说的话。

  好好相处吗？

  嗯⋯⋯

  清雋的眸子微微滚动，他轻抿薄唇，许久后将照片收进了信封，又重新放回了抽屉。

  推开桌沿，男孩站起身的同时，在心底暗暗念叨——

  八十五，她的病房号⋯⋯

  姑且，先记着吧。

  ・

  那日过后，生活似乎迎来了巨大的转变。

  因为自己的身边，似乎突然多了个小小的人影，又好像无论自己去哪，这个小人儿都会黏在一起。

  像是，一起在医院聊天——

  「拜託，连橡皮筋也不会玩，你不是天天在学校得第一吗？」

  瞧女孩子咧着嘴嘲笑自己，他立马就不怎么开心了，淡着面色扭过了头，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而见男孩别去了脸，生怕他又只顾着读书不陪自己聊天，女孩赶紧凑上前去，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胳膊，「哎呦，不会玩没关係啊，我教你嘛！」

  说着，她低下头在手上一阵捣腾，不过片晌就自信地笑了出来，随即昂起颈子。

  「你看！」把掌上化作星星的皮筋秀给他看，一张小脸笑得灿烂，「看我的五芒星！」

  语落，瞧他耐不住好奇地瞥了过来，心里一下子又起了兴致，迅速在桌上又捻起了另一条橡皮筋，「还有还有！我给你整个两个星星的，你等着啊！」

  静看着这丫头满脸兴奋的模样，清冷的视线定格良久，他终是不自禁再度别去了脸，轻轻笑了。

  一起在餐厅「约会」——

  见他放下刀叉朝后花园走了去，和母亲匆匆报备一声，女孩把手里的汤匙搁在了一旁，也随即屁颠颠地跟了过去。

  使劲推开门踏入这温室花园，她摸着离他一段距离的木墩上坐了下来。

  歪着头看他看了好久，确定他没有想赶走自己的意思，她才往他边上凑近了些，「喂，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闻言，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应，甚至又立刻别过了头。

  而瞧他这般，女孩下意识回首，望向餐厅内部依旧说笑着的两个大人⋯⋯那四周载着的暖洋光线一入眼，不一会儿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收回视线又看向他，小姑娘抿了抿下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又往他边上挪去了些。

  苦恼许久，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眨着双大眼睛，「别不说话嘛，还是我唱首歌给你听？」

  虽依旧沉默，可听到她这般骤然的提议，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他还是又朝她投去了视线。

  而女孩见他看向自己，驀地笑顏逐开，张口就是一串娇嫩的歌声——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

  「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就没了～」

  一曲终了，当她清嗓后发现男孩正别着脸偷笑，她立马笑着推了推他的胳膊，「喂⋯⋯不要不开心了。」

  「就想着今天只有我们俩一起出来，当作我们自己约会就好啦！」

  弯着眸子，她歪头盯着他，「这样，心情就好点了吧？」

  一起在书房读书——

  「你一天到晚都读的什么啊，怎么我都看不懂？」

  本子上的算式才列到一半，耳际就传来这道有气无力的嗓音。瞥了眼身旁皱巴巴的小脸，他淡然应道：「这是先修。」

  鬱闷地长叹口气，小姑娘软软地趴在了桌上，枕着胳膊盯着他，「你别太聪明了，这样我怎么跟得上你啊。」

  闻言，男孩手里的笔桿一顿，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书页静了会儿，最后低声回应：「⋯⋯我可以等你。」

  没听清，她打了个哈欠，「你说什么？」

  愣了下，意外于自己方才的言词，耳尖倏地染上了几抹潮红，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继续写下新的式子。

  「没事。」

  一起去她的小区玩——

  看着这丫头吃冰淇淋吃到蹭上了鼻头，男孩轻笑了声，伸手就替她抹去了白渍，「怎么连吃都吃得那么丑？」

  好不容易把他给拐出来玩，女孩捧着手里的冰淇淋憨憨傻笑，连自己被骂了都没听清。

  俩人慢步在小区的公园步道，可还没踏个两三步，她又疑惑地抬眼看向他，「不过，书都还没读完就跟我来这里玩，你不会被家教老师骂啊？」

  「骂就骂啊。」抿了口手里的冰淇淋，他淡淡回应：「再让你看我读书，不得睡得和猪一样。」

  愣了下，这下她可听清他骂她了，立马气得回嘴：「你才是猪呢！」

  「没有说服力。」似笑非笑地扔下这话，男孩便吃着冰淇淋朝前悠悠走了，扔得她一人站在原地。

  看着渐去渐远的那抹背影，女孩鼓起了雪白的腮帮子，朝他奔去之际张口大喊。

  「——闵弦！」

  一起去古镇游览——

  「话说⋯⋯」戳了戳他的胳膊，她回头朝身后的某人瞥了眼，低着嗓子悄悄地说：「你弟他真的挺笨的欸，和你也差太多了吧？」

  随她的视线看了去，目光在不远处的男孩顿了会儿又收回，他开口应道：「他年纪还小。」

  「什么年纪还小，不就跟我同岁吗？」噗呲一笑，女孩长舒了口气，满脸的庆幸与开朗，「还好我要嫁的人是你不是他，真幸运！」

  闻言浑身一震，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眸洗上了片呆滞，「⋯⋯什么？」

  「干嘛？」

  瞧他一脸被雷霹了，女孩又雀跃地笑了笑，毫不避讳地道出了心里话，「我就喜欢你啊。」

  「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看着面前笑盯着自己的小姑娘，耐着胸腔震天的鼓譟，他抿着下唇屏住呼吸，发烫的耳尖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你⋯⋯」

  「那叫什么⋯⋯」

  而这丫头还没心没肺地弯着眼，接着歪歪头，懵懂地咧了口，「一见钟情吗？」

  一起许下诺言——

  「我好像，过几天又得回去住院了。」

  俩人坐在花园一隅的水池边，女孩垂着脑袋瓜，满脸的闷闷不乐，「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啊？」

  看着水面倒映的苍白小脸，她沉默几许，话音染了分颓丧，「那些医生都说，我很不幸。」

  「虽然妈妈都不让我听，但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的。」

  几道细碎的语音传入耳际，心口泛起阵阵抽疼，男孩攥了攥掌心，随之微微敛下了眼，「⋯⋯别听他们的。」

  「你不会死的。」

  闻言，女孩扭头朝他看了去，半信半疑地歪了歪头，「真的吗？」

  「嗯。」而他点点头，抬眼迎上了她的视线，瞳面覆着坚定的光影，「我以后要当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与他四目相对许久，落寞的小脸终于浮起一丝笑意，既似崇拜又像欢喜，「哇⋯⋯那我肯定要活到你当上医生的那天！」

  说着，女孩朝他伸出了小拇指，咧唇笑道：「我们来拉勾吧，一言为定！」

  瞧她笑自己也笑了，伸出比她大了好许的掌心又勾住她的小指，他眼底柔和得像水。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