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让林羡清觉得好笑,兴许是喝的酒现在起了后劲儿,林羡清这下才从他身上看见一点醉酒后的迹象,很听话,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
“不能。”她义正言辞,“我这儿可没地儿给你睡。”
温郁没说话,又捧着杯子乖乖把剩下的薄荷水喝完。
他在门口换鞋,林羡清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还有点不太放心地嘱咐一句:“要是开不了车就打车,别出事儿了。”
话音刚落,温郁一手撑在鞋柜上,上半身前倾,凑过来在黑暗里跟她安静地接吻,鼻腔都仿佛漫进了呛人的薄荷味。
她脑子被吻得发懵,浓烈的薄荷味里还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应该是温郁咬破的下唇还没愈合。
她算是发现了,这人心情一烦就会把嘴咬破。
唇舌分开毫厘,林羡清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虚虚抬眼,在一片黑暗里看见他发亮的眼睛。
温郁也在喘,嗓音是蛊人的哑:
“怎么吻不够。”
再亲多少次都像是饮鸩止渴,心尖总是止不住地发痒。
第58章 珠算
◎“妈妈希望,你可以飞出去。”◎
林羡清终于得空呼吸后, 她用手轻轻推着温郁,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视线,略略低着头,看着出租屋地面的砖缝。
“快走吧, 待会儿打不到车了。”
说完她就赶紧把人往外推, 生怕他不知足地再来一次, 林羡清的肺里可再找不出多余的空气献给他了。
她把门关上, 老旧的合页吱吱作响,晃荡了几下, 空气重新恢复安静,林羡清背靠在门边, 听见门外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温郁用打火机照明, 下了楼。
脚步声沉稳,倒是看不出他喝醉了。
电压还是不稳, 灯一直不亮, 林羡清只得抹黑去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电灯闪了几下,恰好亮了,
她擦着头发去收拾桌子上温郁喝完水的杯子,撇眼间不经意看见沙发上被遗漏的一个小药瓶,瓶子上的标签被撕掉了, 应该是温郁的, 上次见他在车里吃过, 还说是维生素。
说实话, 林羡清没见过装在这样小的罐子里的维生素, 兴许是什么高级货。
她把药瓶收好, 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给他。
温郁没打车, 他坐回自己的车里,仰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椅背被他调得很低,他半躺着,侧头就能从窗外看见林羡清家的窗户。
窃听器被他弄坏了,温执肯定要问什么。
他一直盯着的那扇窗户熄了灯,温郁也轻轻阖上眼,他思绪空了几秒,捞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车窗被他拉下来,午夜的风掸去人身上的燥热,凉透透的,青年额前的发被风撩起来,扫过眼皮有点痒,温郁抬手漫不经心地拨了一下,放在耳边的手机仍旧无人接听。
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人声:“喂?”
温郁眨了眨眼睛,他嗓音有点艰涩,犹豫好久后才开口:
“爷爷,我知道妈妈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你那里,能不能……先借给我?”
电话那头的温和沉吟了半天,终究叹着说出来:“你想好了吗?你要是取走了,你父亲肯定知道你要跟他对着干了。”
温郁慢慢掀起眼皮,看着楼上紧闭的窗户,她窗台上还搁着三两个花盆,只不过不是当季的花,所以没绽瓣,只有个枝丫,在夜风里誓死坚守。
他不再权衡利弊,轻声开口:“想好了。”
温和说:“好,但是需要你去找一下你妈妈,还需要她的签名。”
其实走到这一步是早有预料的,在温执分出小半权力给他,让他坐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温郁早就想好了。
他不要做一辈子的提线木偶,也不要替父亲守护温家代代相传的【规则】。
在他逃到小镇,在珠算协会门口看见那个背着一把坏算盘的人的时候,规则已经被打破了。
温郁调节好座椅的高度,他把车扔在林羡清家楼下,只身出去,还是选择搭车回去。
温家的公司一直是代代相传的,最大的股份持有权一直在温家手里,其余的都是一些参股的小股东,这份事业承袭到现在,在温执手里到了鼎盛时期,大半个中国的房地产事业都被他垄断,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温郁本可以不在现在就跳出来,等人死了,权力自然会到自己手里,因为温执没得选择。
温郁知道过早让林羡清卷进他的家事里并不是什么理智之举,他忍了这么久,林羡清一句“算了,没意思”,就让他的理智全线崩塌。
出租车开到温家别墅门口,温郁从车里下来,别墅楼下的大门自动朝两边挪开,温郁两手揣在兜里,霎时间以为时光回到了五年前,他第一次回来求温执的时候。
在他上任的这段时间里,他威逼利诱了很多人,董事会里目前也不尽是拥护温执的股东,他需要让自己的权力也慢慢渗透,不夺走温执的掌权的话,他永远都要困在这里,飞不出去。
但是所有事情都没落地,股份也没拿到,温郁暂且还要屈服,他现在扳不倒温执,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大门开合,温郁拉开家里的门,温执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居然是艺术品鉴,讲着古今中外的名画鉴赏。
在温执前面的桌子上,是被砸碎的收听器,碎片散落一地,温执的手在渗血。
他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金丝眼镜反射着电视上的光线。
温执声音厚沉:“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温郁默不作声地换鞋,他把声音尽量放轻,好像云淡风轻的:“窃听器没夹紧,掉下来摔坏了而已。”
他关上门,“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新的。”
温执踢了踢桌子上的收听器,机器“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变得更加稀碎。
“你想说又是意外吗?温郁,你怎么那么多意外?”
“之前你去俄罗斯出差,一到晚上就没声了,你告诉我是太远了信号不好。现在是烦得彻底砸了是吗?”
他头也不回,渗血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腿上敲着,“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我在给你戴上窃听器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吧,我说爸爸是为了你好,怕你遇到危险而我来不及知道。我们温家世代都这样,我也是到了三十二岁,你奶奶去世,我才摘下来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是温家的孩子,又凭什么搞特殊?”
温郁站在大门口,他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清清淡淡地说了个“对不起。”
温执冷笑一声,他虽然人至中年,但是背脊一直挺得很直,不像大部分中年人变得腰弯背驼的。
别墅里只开着客厅的一盏灯,温执懒得看他,抬步走上楼梯,轻飘飘说了句:“窃听器换新,以后没有外出时间了,我会让蔡叔每天接送你。”
他停了一下步子,意味不明地说:“我们都要好好待在家里,只有家里才安全。”
温郁不理他,等到男人上楼进了卧室以后,温郁才慢吞吞脱下外套,却没直接回房间。
别墅很大,但是并不是只给温执一家三口住的,为了方便,温执给家里一些请来做事的人都置办了房间,包吃住。
蔡叔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从温执小的时候就一直照看他,温执很信赖他。
温郁走到蔡叔房间门口,轻轻敲了门,门被拉开,他跟蔡叔说:“还有饭菜吗?我有点饿。”
这事儿本不该归蔡叔管,吃饭之类的事一直是家里的阿姨操办,蔡叔刚想回一句,就看见温执食指抵在唇上,无声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温执疑心重,家里搞不好还有别的监控收音设备,温郁不敢冒险,蔡叔了解他的意思,说:“你找不到张阿姨的房间吧,我带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蔡叔关了屋子里的灯,温郁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妈”字,蔡叔浑身僵了一下。
关灯以后视线昏暗,蔡叔迟迟没有动作,温郁又写“想”。
他知道蔡叔心肠一直很软,表面事事都听温执的,实际上也会偷偷放水,小时候给温郁行过不少方便。
犹豫再三后,蔡叔还是从兜里掏出钥匙塞进温郁的手心,他突然转头说:“这个点儿了张阿姨早就睡着了吧,要不今晚忍一下,明天早上五点阿姨才醒吧。”
温郁点点头,说“好”。
他知道蔡叔是提醒他明早五点要把钥匙还回去。
温郁回了自己房间,刘婧婧的房间在顶楼,他等到凌晨才敢出去。
钥匙转开房间的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单手抓着门把手,停了一会儿才轻轻推开门。
屋子很大很大,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油画,有的狰狞有的唯美,刘婧婧没睡,巨大的落地窗前,女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张草稿,看上去像是一只鸟。
窗户大大开着,夜风毫无顾忌地钻进来,刘婧婧还是穿着一身白色纱裙,上面沾了各种各样的颜料。
温郁转头把门关上,他迟迟不说话,女人扔了画笔,她很轻地说:“他没在这个房间装东西。”
像是好久没说话了,刘婧婧的声音发哑得厉害。
温郁对于她的记忆已经很淡了,他不记得她有接过自己上下学,不记得一家人有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东西。
好像自从温郁有记忆以来,她就被困在这个房间,永无止境地画画。
刘婧婧拿手指在画布上抹了一下,留下一串鲜艳的红,她声音没什么情绪:“这么多年没见你来找过我,现在是有事吗?”
温郁把钥匙揣回兜里,低声说“抱歉”。
半夜的月亮最亮了,风撩动纱帘,刘婧婧垂眸看着一地月光,她脸色很素,眼角有褶皱也丝毫不影响她静美的气质,像是一朵被豢养在温室的白蔷薇。
“我希望,您能把您手上的股份借给我,等事情结束了我再还给您。”
因为没什么母子情分,温郁说话都用了敬称,生疏得过分。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听见刘婧婧问着:“你也想要逃出这里吗?为什么?”
“因为我有了爱的人,我想去她身边。”他说。
落地窗前,女人轻微抬眼,她视线扫过黑夜里未归的鸟雀,面前是一张只打了稿的瘦鸟,刘婧婧低吟着:“是么?”
她从一边抽出一张画纸,直接用蘸了颜料的笔写字,写完后,她终于站起来,转身走向温郁,抬头看了看他。
“我记得,我给你起的名字是温郁?”
温郁接过她递来的纸,轻微颔首,“嗯。”
——“温郁,妈妈希望,”
——“你可以飞出去。”
在她脚边展开的杂志上,是十几年前对一位女画家的采访,那时她画的一朵白蔷薇被一位富豪以高价买得,也让她小有名气。
杂志上登着一个大标题——
“我们是艺术家,在灵魂上画油画。”
那是刘婧婧曾经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我挺喜欢温执和刘婧婧这一对的,很唯美呀,以后再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