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漆黑,又夹着满街亮起的灯火,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他说你很可爱。”
林羡清一直认为这个词对应的是“幼稚”,她不太喜欢,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出国有点激动,自己好像确实是兴奋过头了。
她坐回去,安安静静地把手搭在膝盖上,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回来问:“那你呢?你回了他什么?”
温郁的手指蜷了一下,低下的睫敛住暗色的眸,他错开眼回答:
“没什么,就说‘承蒙您夸奖’这类的。”
林羡清没怎么怀疑,这类聊天好像也只能这样回答,她轻点几下头,视线又回到窗外,只是克制了不少。
旁边的青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了几圈腕上的表,眼一直垂着,辨不清情绪。
“你们是夫妻吗?您的妻子看起来很可爱。你们应该生活得很幸福。”
——“谢谢,我们相爱五年了。”
回复的时候温郁看见夹在内衬领口的窃听器,有一瞬间他想直接扯出来扔掉,但是又克制住了,现在还不可以。
温郁单手撑在窗户旁,撑住下颌,他扭头看向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小雪。
俄语,应该没什么关系。
据他所知,温执不会俄语,听见了也没什么。
青年的肩膀一瞬间塌下来,逃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就好像牵制提线木偶的细线被这样的远距离拉断,温郁觉得轻松。
订的民宿远离喧嚣的街市,林羡清推开大门发现楼底下环住了一片很大的草坪,草坪上沾了点儿白色的雪,民宿的主人一家都聚在门口,很和蔼地看着他们。
林羡清拎着行李的包朝他们鞠躬,然后拉着温郁的衣角想让他快说点什么。
温郁跟他们相谈甚欢,林羡清一脸懵地站在温郁旁边,抽了个间隙小声问:“你们说的什么,他们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啊,”他漫不经心拖着调子发出个感叹词,然后微微低头瞧了她一眼,冷淡的眉眼染了雪,有种不谙世事的感觉,用好听的嗓音说着,“他们说你可爱。”
林羡清很慢地皱起眉,她一脸怀疑,嘴唇嗫嚅几下:
“我感觉你在诓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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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珠算
◎他早就被你捂热了。◎
俄罗斯这边的晚餐必备沙拉和土豆, 这民宿是一家人开的,子孙三代都住这儿,房子占地不大但好在楼层够多,楼建得够高。
晚餐的时候女主人点了壁炉, 暖融融的火在壁炉里燃着, 整座房子里都充满了暖意, 林羡清在里面坐了一会而就发现头发变得潮湿, 应该是头上的雪化掉了。
湿软的头发黏在后脖颈很难受,林羡清一边吃饭一边抓头发, 女主人看见后很好心地给她拿了个皮筋来,他们人都很热情, 不停地往林羡清盘子里夹菜。
其实她吃不了那么多, 但是因为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只能硬往肚子里塞, 吃到最后只能强颜欢笑。
桌上还坐了两个小孩, 哥哥是个捣蛋鬼, 把挤出来的番茄酱往妹妹脸上抹,小女孩大叫着四处逃窜, 一点儿都不怕生地抱住林羡清的腰,脸上的番茄酱蹭在林羡清的衣服上。
因为壁炉比较够劲,屋子里热腾腾的, 林羡清就把外套脱了, 现在只穿着内搭的一件白毛衣, 小女孩脸上的番茄酱蹭上去就很明显, 但是林羡清一低头看见金发碧眼的小孩子一副无辜样, 还瘪着嘴指责哥哥, 她的心一下子软下来。
女主人很惊恐地把孩子拉到一边教育, 然后对着林羡清说了几句话,她听不太懂,但是也能猜到对方应该是在道歉,于是用英语回复她说没什么。
一顿晚饭草草结束,林羡清抽了几张纸擦着衣服上的番茄酱,但是干擦肯定是擦不干净的,只能换下来洗掉。
女主人带着林羡清去了楼上的房间,房间的床很大,看上去软膨膨的,床侧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屋外簌簌落下的雪,能看见很漂亮的雪景。
林羡清靠在落地窗边看了一会儿,因为身上脏脏的,干脆就想进浴室洗澡,结果半天放不出热水来。
她在这方面有点强迫症,睡前一定要洗澡,不然根本睡不着,于是林羡清咬咬牙,干脆冲了个凉水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牙齿都冷得打颤。
浴室的门被拉开,林羡清裹着睡袍颤颤巍巍地从浴室里出来,迎面被人裹上一件大棉袄,她一抬头看见了温郁。
他的外套已经脱了搭在房间的椅背上,屋子正中间搁着他的黑色行李箱,靠在她的行李旁边,大有在这里住下的趋势。
也许是冷得大脑都冻住了,林羡清半张脸都埋在他盖过来的棉袄里,有点没反应过来情况,怔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说话声闷在棉袄后面:“这是我的房间。”
温郁垂眸盯着她,少女眼睫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衬得眼睛湿漉漉的,半个身子都被他包在棉袄里,连手都伸不出来,就那样扬着眸子乖乖看他。
他伸手拉好棉袄的拉链,缓声告诉她:“这里也是我的房间,主人家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就只空了一个房出来。”
他说得隐晦,到底没把那个词说出来。
林羡清反应了好一会儿,她又扭头打量了一下房间的陈设,连张沙发都没有,除了床就是圆桌和椅子,她总不能让温郁在桌子上趴一夜。
也就是说,他们今夜要睡在一张床上,盖同一床被子。
落地窗外雪还在下,偶有几片雪花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然后无声无息地坠落,只是刮风的声音有点大,林羡清在风声里走向床边,然后坐下。
“那……你睡哪边?”她有点犹豫地问,声音越说越低。
说到底这是一件挺不好意思的事儿,孤男寡女共睡一榻,况且他们现在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房间里连个地铺都打不下。
此时已经将近零点了,温郁站在圆桌旁边低头漫不经心地摘了腕表,青年的背脊骨感,站立的时候挺得笔直,只有颈椎因为低头的动作而稍稍弯曲,额前的漆黑的发稍稍有些耷眼,温郁将表缓缓放在桌面上,闻言后沉吟一下。
“我睡外边吧,我睡觉老实。”
换言之,他知道林羡清睡觉不老实。
在飞机上就看出来了,能从座椅睡到桌子上,还时不时张牙舞爪的,把空乘吓得够呛。
林羡清抿抿唇说了个“行吧”,她刚扯开被子,又想提醒温郁一句,结果一扭头正好看见他两指捏住黑色毛衣一角往上撩,像是就要在这里脱衣服。
撩开的一角露出一截冷白劲瘦的腰,线条姣好,隐隐能看见人鱼线延伸进皮带下方,白得透明的皮肤与纯黑的针织毛衣形成极强的视觉冲击,林羡清的眼睛渐渐瞪大。
她吓了一跳,连忙丢了手里的被子喊他的名字:“温郁!”
这么多年没见,她终于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温总”这类生疏到难以入耳的称呼。
对面的人长指一松,撩开的衣角掉下去,遮住一截腰,温郁转过身子来,一只手松松撑在桌子上,鼻间发出一声反问:“嗯?”
他表情有点懵,漂亮的眉轻挑,问着:“怎么?”
林羡清有点无措地站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想着要躲进一个看不见他的地方,现在这种情况太尴尬了。
“要不我先出去吧。”
她说着,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往屋外走,还好心地把门关上。
被屋外冷空气一吹,林羡清头脑清醒几分,她忽然又想起来,在看见温郁的腰以前,她是想提醒他来着。
她不敢进去,只能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在门外告诉他:“浴室没热水。”
几分钟以后,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温郁看见靠在墙边站着的人,他有点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头歪着抵在门框上,已经换上了睡衣。
林羡清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洗澡了?”
温郁瞧了她一眼,侧身让她进去,“你不是说没热水吗?西方国家都是早上洗澡,晚上没准备热水。”
林羡清有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那你就不洗了?”
他摊手,“没办法。”
直到晚上,林羡清在床上翻来覆去,床一直在抖,温郁以为她是被风吵得睡不着,就睁了眼跟她说话,嗓音还带着夜里的喑哑:“睡不着?”
床又抖了几下,林羡清翻过来面对着他,她皱了一晚上的眉,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件事,于是很严肃地发问:“你晚上真的不洗澡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林羡清睁着眼睛,看见月光下青年流畅的下颌线,鼻尖在冷白的月光下像一块圆润的玉。
温郁眉心跳了跳,他拉开被子坐起来,有点无奈地叹着调子:“败给你了。”
月色下,青年利落地脱下睡衣上衣,林羡清正面向他侧躺着,能看见他冷白的皮肤被皎月染得发透发亮,他肩颈线条平直拉着,肌肉匀称,只是腰看上去非常细,但却不会让人觉得脆弱。
林羡清的呼吸不自觉地放慢,缓缓眨了好几下眼睛后才发觉自己的眼神太热切了,连忙闭上眼睛,抬手拉起被子遮住头,在黑暗里呼吸几下后,却发现涌入鼻腔的都是温郁身上的冷调香,思绪顿时更加爆炸了。
浴室响起水声,淅淅沥沥的,林羡清睡得仍旧不安稳,她紧紧抓住被子,心里想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异性同床共枕。
她都没跟林老爷睡过一张床。
第一次恋爱给了温郁,第一个吻给了温郁,现在连第一次跟异性躺在一张床上的经历也给了温郁。
大概十来分钟后,林羡清听到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随后身旁的位置塌下去,温暖的被窝涌进冷冽的气息。
也是,刚洗完冷水澡,身上肯定是凉的。
林羡清躲在被子里,紧紧闭着眼,眼睫还在不安地抖动,她感觉到温郁倾身过来了,下塌的位置离她越来越近。
就像温郁正双手撑在她身侧一样。
下一秒,盖在脑袋上的被子被温度极低的手指给拉下去,林羡清惊慌抬眼,在黑夜里对上温郁漂亮的眼。
漆黑深沉,像一滩深水,总让人见了就觉得安宁。
温郁很轻地蹙眉,说话间喷出的气都是凉的:“不怕把自己闷死?”
他身上裹着睡衣,脖颈的水没擦干,连头发都是湿的,一滴一滴地滴在林羡清脸上,凉得她一哆嗦。
见状,温郁翻过身子仰躺在她旁边,压在被子上面,还顺手捻好林羡清的被子,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终于不再显得冷冰冰的:“睡吧。”
林羡清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耳畔有很沉的呼吸声,听起来有点不稳,可能是冷得。
风声也大,还能听见树叶被大风卷起的婆娑声,林羡清转了个身子问:“你不睡进来吗?”
身边的人双手交搭在腹部,睡姿安稳得像神话里的神明,温郁声音又轻又淡:“我进来了你会冷。”
这话说得让林羡清的心里蓦然软了一下,她抬手把他压住的被子扯出来,凑到他身边给他盖上,最后看着他半阖不阖的眼睛,低声说:“其实也没那么冷。”
她躺回去,背对着温郁,把自己蜷成一团。
“要是怕我冷,你就努力让自己变暖和一点。”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变成了咕哝,“以前就这样,浑身冷冰冰的,怎么会有像你这样捂不热的人?”
温郁双眼有些涣散地看着天花板,浅浅眨了几下,四肢百骨都是少女身上暖和的柑橘味。
他突然想着,哪里有捂不热的人?
他明明,早就被你捂得化成一滩水了。
第52章 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