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岑岳长长呼出一口气,此谷的设计者手段精妙巧夺天工,让岑岳叹为观止。
“我听三伯说,化仙谷是九十多年前他与六位结拜兄弟一起设计建造,云天阵法正是由岑七叔亲自操刀,清风阵法乃是我父伯所造。”
岑岳赶忙回头,却是风九沉到了,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敬佩和自豪之情,笑着说,“外公也有参与?岳儿初见如此恢弘谷体,震惊不已,让伯伯笑话了。”
风九沉不在意的一笑,“傻孩子,要说这话说来似乎有些对三伯有些不敬,但实事求是的说,这又怎么称得上恢弘?比这强过百倍的圣地、世家也依然莅临于世间,修仙之境如若举步登天,遥遥而无有止境。当你修炼的层次越高,你越会感到修炼本质的浩大和世界无穷的广袤。”
岑岳点了点头,眼睛露出希冀和向往的光芒。
“哈哈,不必多想。既来之,则安之。今日三伯托我代他为门人传道**,你可以仔细聆听,有什么不懂回头伯伯我再讲给你听。希望我的心得对你以后修炼有所帮助。”风九沉重重的拍了拍岑岳的肩膀,大笑着走向谷内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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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下,早有门人敲动玉钟,‘当当当当当当当’八声鸣动,刚才四散的门人皆汇集在高大青玉石台前,席地而坐。岑岳与卓溪儿站在人群后面,见那高大石台之上,风九沉与一位身穿白色短衫,外貌憨厚,慈眉善目的胖大修士拱了拱手,二人皆是盘膝在石台的第七阶上。
“那胖大道人就是我的表叔叔卓坤宝。”溪儿见岳儿疑惑低声解释道。
岑岳微微点了点头,他早听说过谷内有两位金丹境高手,一位是三爷爷卓雪忧,一位就是这位仙谷顶门大弟子,论辈分他得叫二叔的卓坤宝,不过他没想到卓坤宝外貌如此平和近人,丝毫没有金丹修士的凌厉气息。
青玉石台上,风九沉轻咳一声,全场顿时安静,平静的说道,“今日,某家受三伯父所托,与谷内门人说一些筑道心得,心中颇为惶恐。若九沉有言之不到、述讲不实之处,还请各位道兄雅正,门下弟子亦可站出来道出疑惑之处。”说罢,又站起身来,与卓坤宝和盘坐于人群前段的三位中年人作了个道揖。
几人赶忙站立回礼,笑着连连回道,“不敢不敢。”
风九沉微微一笑,又盘身而坐,述说起来。
“所谓修士,只重修炼元功、术法,眷恋丹散遁觅之艺,皆属左道旁支,偏失道之本意。”
一句话出,满场喧哗,四下震惊,数十人皆不知其意所指,认为风九沉哗众取宠,便是端坐人群前列的三位紫府境高手也皱了皱眉,全场神色不变者唯有三人,高台之上与风九沉并坐的卓坤宝以及人群后站立的岑岳和卓溪儿。
卓坤宝微微颔首,似乎风九沉所言甚为合他心意,脸上不时露出思索之色;岑岳则是如同一张白纸,对现行的修道体系并不了解,也听不出风九沉的话有如何震惊之处,只是细心品味;卓溪儿更是干脆,自父母去世后溪儿从不习练术法元功,因此对风九沉所讲,她甚不在意,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一进一出丢了个干干净净。
风九沉目光一扫,全场反应皆映在眼下,不由点了点头。今日他答应卓雪忧为谷内弟子开解道法疑虑,如不拿出一点高阶修士真正的心得,无法震慑住谷内弟子的心神,使他们真正在道途上受益有所进境的话,那么也实在是对不起自家金丹师的身份名头,于是他不由换了个激进点的角度切入修炼理论,果然立刻激起雪谷门人对道理的深思和争议。
当下就有一个雪谷弟子站立起来,凌空打了个揖礼,见风九沉微微点头还礼,此人毫不掩饰自家的质疑,朗声言道,“门人黄肇忠,听闻师伯所言,心中反侧,甚为诧异。弟子等从小于雪谷中休习元功,见我雪仙经首卷,就有标示,‘天道之途,如逆水寻源,驾修元之舟,使道艺楫橹,不进则必退。’弟子素来牢记先贤明言于内腑,倚祖辈法训为标识,勤恳不辍,习练元功道艺一日不敢荒废,何以今日上人言得我般弟皆是修了那左道旁支,弟子甚为不解,此中深意还请上人明示。”
这黄肇忠身材魁梧,双臂过膝,头大如斗却又鼻孔朝天,外形看起来有些鲁莽可笑,但却实是谷内得到真传的精英弟子,年方十二已经修到化海境巅峰,只差一丝明悟便能突破化海境达到御力之境,且其本人身具奇能,力大无穷,在谷内弟子中颇有威信。
他这一番发问头头是道,既心又思严谨措辞有度,既表明了自家功法的修炼立场,又质疑了风九沉的论理,隐隐暗示风九沉所言哗众不实。一番言论甚是迎合谷内弟子当下的心态,大多弟子都颔首表示同意,俱将目光灼灼盯着风九沉,看他如何作答。
只是黄肇忠其言开始还称师伯,最后竟变成了上人,倒是让岑岳听来言语中对自家风伯父有些不甚恭敬,觉得这人有些轻浮,不免冷哼了一声。
岑岳却不知,玉融仙谷内不但每月十五月圆时有长辈传道,便是平时门人之间,乃至和长辈师尊之间也常常切磋对技艺道理的领悟,争议急时,各抒己见互不相让,乃是谷内的一个不成文的习惯,黄肇忠心直口快,又自持在道理论辩中有些天分,所以出言直接并无掩饰,乃是习惯使然,并不是心内真个对风九沉有什么不敬。
只是那毕竟是谷内的私家习惯,如今拿来对待祖师请来的丹师未免还是有些唐突,怕是坏了祖师和风九沉的面皮,难免有些不好看。
人群前段静坐的一个枯瘦黄发中年人微微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沉声呵斥道,“好个黄肇忠,如此不识礼数!你风师伯所言字字珠玑内蕴真理,便是你师尊我等也不能全然领悟,你待仔细聆听便是,何以发质问之声与长辈不敬,当真岂有此理!”
黄肇忠见是自家师尊开言,闻听师尊言内也有对风九沉所言质疑,不能全然明了的态度,也乐得做个乖觉弟子,急忙一收锋利眉目,低身对风九沉又行一礼,只道“弟子唐突!弟子唐突!”直说唐突了长辈,却不收回自家的质疑。
“你!”黄发中年人微微一顿,便要再行呵斥,却听耳边哈哈哈一声长笑。
黄发中年人回身望来,却是风九沉哈哈大笑,自家也有些诧然。
风九沉收了笑声,笑意却带在面上,“李道兄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风某本是爽快之人,也最爱惜爽快之人。今日正是应得卓三伯所邀,来为雪谷门人答疑解惑,若是门下弟子有不明之处,风某怎能敝帚自珍不加以开解?道兄敬请安坐,且听九沉与这弟子开疑。”
原来这黄发中年人就是卓雪忧的二弟子李坤曲,李坤曲点了点头,转身假意狠狠瞪了一眼惹祸的黄肇忠,复又坐下了。
“嘿。”黄肇忠如何不知道自家师傅是假呵斥真疼爱,说不定师傅也想听听这位风师伯的高论而不敢质疑,自己刚好顺了大家的心意,想到这些黄肇忠倒是心中更有底了。
风九沉又如何不知这对师徒的心思,不过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只当浑然不觉,唤着黄肇忠,“黄师侄!”
“弟子在!”
“某家有道艺之问,你当仔细想来,再回答某家。”
“弟子遵命!”
风九沉点了点头,昂首发问道,“以黄师侄看来,元功与法术之间,孰轻孰重?”
黄肇忠不假思索,“自然是元功为主,十六门道艺为辅。”
风九沉不置与否,又问道“十六门道艺你可能全记得清楚?”
黄肇忠顿了一顿,答曰,“弟子虽道龄尚浅,但师尊长辈谈及,弟子也略有印象。术法粗分攻、守、辅三类,如果仔细分类又能分成四个系别。这四个系别分别是符阵系,包括符纹、咒语、阵旗、禁制;操作系,包括控御、凝练、培植、采集;匿觅系,包括幻化、遁行、观堪、卜算;增强系:包括祭祀、温养、医疗、战技。这十六门术法合成十六道艺。”
风九沉赞许的点点头,继续撒着香饵,便又问,“十六艺中,温养之术何解?”
黄肇忠思虑片刻,“温养之术,可以是休养身体也可以是温养气机,还有保养法器,驭养灵兽,皆属于养字之术。”
“好!答得好!”风九沉见鱼已上钩,不由心中大喜,复问道,“各家元功,均是记载修炼本气、凝聚紫府、温养金丹、衍化元灵之道,是也不是?”
黄肇忠登时就是一愣,这些问题问出来,风九沉愈问愈快,他却绞尽脑汁,愈答愈慢,这一问上他突然领悟到风九沉真正的意思所指,是要他自己分辨出到底什么是修道的基础。想了又想,才沉声道了声“是!”
“罢了(liao,激昂音)!”风九沉话锋一转,“既然元功修炼之道,包涵于温养之术中,温养之术也仅仅隶属于十六道艺之内,那么何来元功为主,道艺为辅的论调?那雪仙宝经中,‘以元为舟,道艺为楫’的‘元’,又怎可能指的是元法呢?既然十六道艺都只算是手段,那我们真正的修道之求,基础何在?”
这一段话,当真振聋发聩,深入人心,全场一片寂静,都细细思索着风九沉的话,资质出群者都心有领悟。
黄肇忠首当其中,心思一个翻转,顿觉风九沉有指点提拔之恩,当下又是一个揖手,沉声说道,“弟子狂傲,竟未能了解师伯真意,请师伯恕弟子方才不恭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