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质上讲,杜和是个容易满足并且乐山好水的人,只是从前被困在京中繁华一片里,一切压抑着他的脾性,而且他所处的位置也不容许他不争随性。
所以杜和一旦离开了那样的生活后,就愈发领受到了平静安逸的妙处,就算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并不妨碍他眷恋这样的生活。有山有水有海棠,衣食无忧生活平顺,这样的日子或过于平凡平淡,但对于杜和来说却如同归宿一般。
正如乔致安所说,这是他所期盼的人生,宁静如长河静静流淌。
当然杜和的骨子里还有股使命感,就是这股使命感促使他听完了乔致安的话,也促使他认真地思考这些事。有使命感的人通常还富有责任感,而杜和现在觉得自己最大的责任是姚海棠,因为他说过要和姚海棠过一辈子,他一直很认真,比姚海棠想象的要认真得多。
思索了一番后杜和问道:“如果我不回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这世间少了谁也照样有秩序在,只是乱得时间久一点,乱得更加难以收拾一点,将来收拾起来更麻烦更困难一点。”乔致安虽然说一点,但他的表情很凝重,给人一种这很麻烦的感觉。
然后杜和就笑了,看着乔致安说:“致安,我相信你。目前京城还不到非需要我归去的时候,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哪怕只是回去问问自己是谁,但不是现在。致安,你仔细想想,现在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吗?”
闻言,乔致安一阵沉默,良久无语后道:“我一直相信公子的决断,现在也依然信。”
“用你的钝刀子去挥砍吧,如果没人颤抖就好好吓唬他们,不要当成个大事儿来办,就当是玩儿,其实真把事儿定义在玩上,这摊子事儿还是挺好玩的!”杜和说着如同嗜吃的人见了美食儿一样,眼神里流露出很热烈的东西来,仿佛对他来说从前一直都在玩儿似的。
“那我立时就回京里去。”乔致安说话间就要起身。
在一边儿听了好一会儿话的姚海棠这时忽然喊住了乔致安:“乔院长别急着走,我送乔院长件礼物,或许乔院长能用得上。”
锦囊妙计什么的,她打算学一学,不过她预备两个锦囊,一个里边放三十六个计,那三十六个计吧有一个很直接的统称——《三十六计》,另一个里边儿放个兵法,兵法自然是以姓氏命名的——《孙子兵法》。
这俩本可谓是古往今来,阴谋阳谋的集大成者,她自己读不出味儿来,可乔致安肯定是能举一反三的。不过姚海棠可不敢托自己的名,只敢把事儿推到远古时候去,反正不关她的事儿,她就是做个转述而已。
末了,两本书抄写好后,杜和先看了,一句话就打消了姚海棠的担忧,怕这两本书对乔致安这样惯钻阴谋阳谋的人是鸡肋:“倒真是连环妙计,这连环计尤其好,你说这么多计谋套在一块儿用,用得多了谁还能知道原本目的。”
怎么听着像《盗梦空间》的原理,多重梦境……原来就是连环计的一种诠释手法而已:“当然了,先人们的智慧总是无穷的,只要愿意钻研,什么事儿都能找着解决的法子。”
“我怎么觉得从前没有看过这两本书,要是看过定然会记得。”杜和这时在想啊,姚海棠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是博学精深,就是本身有点儿糊里糊涂的。
他且不知道自己还糊涂得很呐!
对于这个问题姚海棠早有答案了:“是远古时期留下的残片上记录的一些文字,那些文字我也是对照了很久才得出来的,未必人人都愿意花这个时间,我也只是闲得没事试试看,也没想到真能复原出来。”
“嗯,这俩本书一本大用场派不上,用在小处定然有其用途,另一本倒是适合行军之人都看看,总有些合用的地方。”杜和当然不会认为是姚海棠写的,这两本书无论哪本都得历经世事,而后穷思竭虑才能写出来。
“我觉得乔院长那脑子肯定用不上这两本,不过太平院里总有人需要的。”姚海棠这么说道。
然后就听得杜和问她:“为什么海棠要把这两本书给乔致安?”
呃,这个……一时头脑发热呗:“太平院越稳得住场面,你不就能越安心嘛!”
闻言,杜和亲昵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说:“海棠,我们什么时候订亲好呢,最近良辰吉日可多得很。”
……
有感觉还没多久,就说要成亲,姚海棠有点儿接受无能,于是眼神看向杜和,有些怯怯地说:“这……太快了,我是个脑筋很慢的人,慢慢来、慢慢来……”
说完姚海棠就在那儿“嘿嘿”干笑,杜和对于这样逗弄姚海棠非常热衷,他自然明白一切太快了,所以他才经常戏谑似地提起这句话,一点一滴的才好让她渐渐有心理准备:“好,我们还有得是时间,不着急,慢点儿就慢点儿,只是你这脑子别一门心思扑在制器烧菜上才好。”
“我也不想的,你也见到了,我一出门就问我最近做什么好吃的了,好像我不做就对不起大家伙儿似的。大家殷殷地问我什么时候制新器,什么时候开馆子,什么时候做好吃的,一天不做就得被问一天。”姚海棠对此很苦恼,一个艺术家被硬生生歪成了一厨娘,没这么悲催的人生。
敲了姚海棠脑门一记,杜和声音温醇地说:“那也是你自找的,镇日里做好吃的,还招呼四邻来尝,你的名声不被传出去才怪。”
叹了口气,姚海棠说:“万人吃万人香,一人吃了烂肚肠,做了好吃的一个人吃才没意思呢。”
忽然间杜和看着姚海棠那张不甚乐意的小脸儿,觉得她这小模样儿真是勾人得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眉心,指腹轻轻地贴着她的肌肤时,如同花瓣一样柔滑的触感并着她双睛清灵灵地望来时,杜和觉得自己沉醉了:“你得承认,你喜欢被夸奖,每当有人夸你做的食物好吃时,你不但觉得快乐,还非常有成就感,你喜欢这种感觉。”
痴痴地看着杜和,两人这时贴得再近不过,姚海棠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了。杜和的身上有山林气息,很清爽干净,被这样的气息包围着的时候,姚海棠认为自己更喜欢这种感觉:“杜和……”
“傻海棠。”这时候如果不把姚海棠抱入怀中,杜和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脑筋有毛病,虽然他确实脑筋有毛病!
被拥进怀里的时候,姚海棠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热,杜和的怀抱也是滚烫的,两人偎在一起那温度就愈发地高了起来。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又想起这时候是不能乱动地,于是又瑟瑟地停了下来:“大白天的……放开了,万一乔院长或安丰、青苗进来就不好了。”
她这模样总能让人生出戏谑之意来,杜和贴近了她的耳畔轻轻柔柔,甚至是带着几分魅惑之态地说道:“夜里拥抱就更不好了!”
这话让姚海棠原本就很红很烫的脸一下儿更红了,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她伸出手推开了他,似嗔还怒地瞪着他说道:“没想到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当然,杜和这句话至多是暧昧,绝对不到下流放肆的地步,所以姚海棠才只是似嗔还怒地瞪着他。
很多时候,杜和是一个擅于拿捏分寸的人:“嗯,我也没想到海棠的脸能红成这样,多好看啊!”
……
这会儿姚海棠都不爱理他了,这家伙不正经起来还能这么不正经:“讨厌!”
这一声“讨厌”让杜和笑得分外开心,那笑声甚至在屋子里院子里回荡,驻足在院外的乔致安听了也不由得脸上有了笑:“青苗,去通传一声。”
“是,院长。”青苗这时脸上也有笑,里边儿的情形她自然也听见了,学过功夫的人就这点儿好,听墙根都不费工夫。
待青苗进去后,乔致安才喟叹了一句:“公子,您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句话是针对从前杜和总说他无趣而言的,乔致安认为自己或许真的不该来,姚海棠是个好姑娘,杜和这样的状态也很好。他们这样下去一辈子或许才是圆满的人生,而京城是不圆满的,从来没有圆满过,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在京城圆满过!
当乔致安走时,正是漫天风雨如丝如缕的时候,姚海棠拽着杜和在云泾河的河面上钓鱼,按姚海棠的话说春季里鱼最肥嫩鲜美,杜和自然只能领着她驾了船到河上钓着。
两人一人一个斗笠,身上披着蓑衣,杜和每看一眼总不由得摇头:“海棠,咱们非得穿成这样。”
“你没看大家伙儿都这么穿,既暖和又淋不着雨,多好呀。”姚海棠看了四下一眼,这时候河面上还是有不少人来捞鱼的,只不过人家是网捞,她是在这儿钓!
这时河边上忽然有太平院的车马驶过来,姚海棠看了良久,又看了看杜和忽然想起一句诗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需归!”
这样的小风小雨自然是不需归的,倘若风浪大了,归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