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斯联邦。
还有不到十天,第一军校就开学了。
沉飞着急去赛罗星候着维桢,每日加班加点收尾安多利亚星区这边的军政要务,每天来觐见他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个,连喝口水的时间都快挤不出了。
这日来了两个特别的访客,伽利斯联邦第一军事战略学校古琧斯文化研究学院院长与战略指挥学院的桑切斯院长。严格来说二人并不是沉飞的下属。
当下俩人的待遇还不如下属呢,起码人家偶尔还能得张凳子坐坐。俩人战战兢兢立在沉飞办公厅的大门边上,被沉飞的脸色吓得大气不敢出。
“别人要你就给?你他娘的是莱昂.垌文迪许养的一条狗?”沉飞冷声道。
古琧斯文化研究学院院长的眼睛都被汗水糊住了,抖着手抹了抹上头的水迹,不敢应声。
罗霂兰驻赛罗星的特命全权大使带着手下大刺刺冲进他的办公室,要取走维维安娜.垌文迪许同学的学籍和档案,他能怎么办?
桑切斯院长与沉夫人有旧,沉飞待他素有几分尊重,今儿被硬拖过来挡雷。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连沉父沉母在儿子面前都是一副小心敬慎的态度。桑切斯院长斟酌着措辞,在一旁帮腔道:“沉司令,那罗霂兰帝国皇家学院就是别人自家开的,就算咱们扣住学籍和档案,垌文迪许小姐要入学,还不是西萨克瑟亲王一句话的功夫?”
沉飞掀了掀眼皮,道:“您老还是喊我沉飞吧,沉二少或沉少司令也成。不然那头的沉司令还以为我这不肖子着急夺权,上赶着叫他当太上皇呢。”
整个联邦上下都心照不宣,沉飞与蒋晗熙俨然是唐太宗、汉高祖之流,沉父蒋父就不可能有当太祖的命,翌日必定是尊为太上皇。只二人如今还愿意粉饰太平,仍避着各自父亲的讳。
桑切斯院长讪讪地笑了笑。
沉飞眸色暗晦,垂首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和无名指上各带一枚宽大的银色戒指,上面勾勒的血色图纹繁复无比。无名指上那枚的纹路彷佛有生命般诡异地缓缓流淌,周围的空气随着这种微动渐渐缓涩,凝滞,最后竟似被冻住一般,方寸之内,时间被静止下来。沉飞的唇角无可无不可地挑了挑,指尖微微一弹,空气立刻恢复流动。
他不发话,二人不敢擅离,一声不响地候着。
“行吧,劳烦二位跑这一趟。”沉飞喊了人进来吩咐,“好好送两位院长回赛罗星,开我的专舰去。”
沉飞一宿没睡。
客厅没开灯,晨光从落地玻璃窗倾泻而入,将大半个客厅都照亮了。
沉飞光着上身,只套了条长裤,紧实的肌肉块块分明,线条凌厉彪悍,一动不动地坐着时已饱含了强大的爆发力。
他魁伟的身影完全隐在光亮不能到达的阴影里,眼睛死死地盯着芯片全息屏幕里自己平日拍下的维桢的照片,眼底爬满了宿醉之后的血丝。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右手五根长指都插进浓密的赤金短发里,嘴里呢喃:“桢桢,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老公想你快想疯了。叫我逮回来,老子艹死你。”
音调低缓,似是情深一往,眼神却像一头即将捕食的猛兽,直欲择人而噬。他的脚边丢了几十个烟头,有的仍冒着白烟,将昂贵的地毯烫出一个个焦黑的洞来,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那根香烟被夹得将断未断,星火渐渐延蔓至根部,他伸手过去,两个洁白的指腹随意一捏,仿佛不知道疼一样,直接将火掐灭了。
中午时分蒋晗熙抵达安多利亚星区。
沉飞对他道:“你在国内坐镇,我亲自去罗霂兰将她带回来。”
“不,还是由我来走这一趟罢。” 蒋晗熙妩丽清峭的脸庞波澜不惊。他二人自然不可能真放着维桢在外面十年不闻不问。况且沉飞好歹还有下半辈子与维桢相守。自己有什么?他与心爱的女孩子共处的时光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沉飞一字一顿道:“罗霂兰国力鼎盛,垌文迪许父子都是当世强者,不容小觑。你不能单身前往,须带一队得用的亲卫。雷蒙多.卡裴思虑深远,跟了你这么长一段时间,国内如今能在腿脚上叫他吃亏的人也不多了,他也且得跟着。”他在整个星系军方的名头都太大,确实不如一贯以豪商巨贾身份示人的蒋氏世族大公子便利。
“联邦与罗霂兰素有邦交,轻易不会撕破脸,没必要大张旗鼓。人多了反而束手束脚,我会见机行事,你无需多虑。”蒋晗熙知道他是关心则乱,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来。
蒋晗熙的武力和谋略沉飞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就让伊丽亚利一人跟随,替你跑跑腿也成。现在联邦上下,信得过的人里面,他武力最瞧得过去。”
伊丽亚利.费尔南多本就天资超凡,得到惊才绝世的名师指点,可谓一日千里,月前单骑击杀虫族元帅,顶替去世的高德弗理.霍廉华德,跻身联邦五百强者之一,震惊了联邦境内所有高武者。
“白长力气不长脑子的狼崽子罢了。”蒋晗熙嗤笑一声,倒也没反对。
“至少要等到开学叁月之后才行动。莱昂.垌文迪许疼爱桢桢,开头担心她不能适应,定然盯得紧,很难悄无声息将她接走。”沉飞沉吟着道。
又问,“七代重甲得了?”
“新开采的一批游钛合金全砸里了。我敢说整个IB1101星系就这么两台七代重型机甲。”蒋晗熙掏出两枚银色戒指,戒身幽光微转,寒意凛冽。
沉飞接过一枚,握在掌心,阖目凝神,数息之后,凤眸缓缓掀开,内里犹有几缕红光流窜游走,转瞬间红芒消散,狭长眼瞳恢复森冷的湛蓝,骨感峭拔的大手摊开,戒指上面已遍布繁复诡秘的血色图纹。他取下右手食指原来那枚,换上了新的。
蒋晗熙将余下那枚捏在雪白修长的指间,他的精神力高不可测,本就不弱于沉飞,片瞬之后,戒身也尽数勾勒了冰青色的瑰丽图纹,随之戴到左手无名指上。他向来秉承能用脑子绝不动手的原则,甚少动用武力,遑论操纵机甲。这回事涉心爱的女孩儿,所有原则已荡然无存。
俩人初步敲定计划,一时相对无言。
罗霂兰帝国与西萨克瑟亲王都不是好惹的。就算这次能成功将维桢带返,在俩人完全掌控联邦之前,都得把她藏匿起来,以那小丫头的性子,且有得闹。
……
方瑾儒被留在西萨克瑟亲王府的两个月里并没有见过维桢。
维桢卧床数日后虽然不再高热不下,却持续病了两周,又因服用了大量药物,精神欠佳,肠胃非常脆弱,很长一段日子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莱昂.垌文迪许父子以及伺候她的一大群仆人几乎想跪下来求她多吃点东西。维桢是不会让别人为难的,勉强吞下去,片刻之后就搜肠刮肚地大吐特吐。
其实维桢算是因祸得福,不知是因为她身体状况堪忧,凯兰不敢卤莽地去刺激她,还是她那句要跟方瑾儒告状的威胁起了作用,凯兰没有再对她轻举妄动,实在止遏不住欲念,也只是亲亲她的小脸,捏几把她的小嫩手来望梅止渴一番。
凯兰是自己的亲哥哥,维桢虽然反感他之前的孟浪,心理上却是存着些天然血脉的亲近。
维桢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打死莱昂也不敢将人领到方瑾儒面前,只好哄方瑾儒说维桢情绪抵触,不愿意来西萨克瑟亲王府。
方瑾儒只“嗯”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
方瑾儒与维桢本质上都是澹泊寡欲之人。之前一年没见,在酒店那晚亲近了一阵子,其余时候母女之间相处,在外人看来其实生疏得匪夷所思。
莱昂眼里只见到方瑾儒冷淡女儿,从来不主动联系关爱维桢,却不知维桢除了例行的报平安,也极少主动过问自己的母亲。
离开首都星前,方瑾儒一步都不曾踏出过西萨克瑟亲王府,甚至连莱昂的寝宫都没离开过。
莱昂管着偌大一个罗霂兰帝国,无数军政大事需要他做决策,说是一馈十起,一日万机毫不为过,他再着紧方瑾儒,再想寸步不离、朝夕相伴,总有腾不出功夫来纠缠她的时候。方瑾儒只嫌这样的日子不够多,自得其乐地独自看看书挥挥毫打发时间。寝殿的五层就是个微型的图书馆,里面存放了大量莱昂天价拍来讨她欢心的古琧斯古籍孤本。
方瑾儒天资聪颖,惊才风逸,在学术上的造诣尤其了得。不过她所有的才学都是锦衣夜行,前世的闵氏父子,今生的莱昂.垌文迪许,俱将她视作禁脔,她的作品从来不曾流出外界,只为这些情人私人收藏。
前世方瑾儒数历巨变,身子虚弱,精力有限,虽然才高八斗,平生正经编纂的唯有一部《渚宫清话》,记载了大量荆楚隐秘之事,是作为唐余知古撰的《渚宫旧事》又一补遗。当年也曾印刷出版,不过所有的书册在流出市场前就被闵祁山和闵西廷收购一空,私人收藏起来,那家倒霉的出版社不久之后更莫名其妙地破产倒闭。方瑾儒自此死了心,藏愚守拙不再祸害他人。世人对方大美人的认识,多是限于她绝世的容貌以及闵西廷对她至死不渝的恋慕;至于闵祁山,父子二人共占一女到底不雅,闵氏父子心狠手毒的名声天下皆闻,外人即便心知肚明,也鲜少敢放到明面上说叁道四,唯恐招致杀身之祸。
今生,罗霂兰帝国民众对方瑾儒夫人印象最深刻的,则是她无与伦比的古华夏特有风姿气度,美得近似妖孽的容貌,以及西萨克瑟亲王对她数十年不变的痴心与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