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爷今天够早的!”一个龟奴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姑娘们还没收拾停当呢,您看……”
“少废话!”刘宝铠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老规矩,给公子们上几样爽口小菜,剩下的赏你了。”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那个龟奴屁颠屁颠的就去安排了,而他们几个人则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心月的那间会客室门前,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进去。姜田被他们连拉带拽的也给推进屋子,不一会就有几个人龟奴流水般的将酒菜端来。姜田看看天,虽然自己没吃中午饭,但是现在离晚饭的时间尚早,他们的本意其实是想找个地方和自己好好谈判,至于吃什么全不在意,可自己不仅跋涉了二十里路还水米没打牙,眼看这么多菜肴端上来也就不管什么餐桌礼仪了,自己先吃饱了再说。那仨人本来还想按步就班的和他谈谈交情,可一转眼的工夫就发现这人已经甩开了腮帮子大嚼了起来,就这状态甭说是谈判了,就是说句整话都有些困难。所以只好守在一旁看着他吃。
等姜田风卷残云般的吃了个肚儿圆,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放在一旁的湿手巾擦了擦嘴:“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一刻田虚海突然觉得自己这边的办法一开始就错了,对于姜田来说三餐饱饭加上几十两纹银也许是最好的见面礼,这比那些不着边际的迂回策略有用的多,所以他也开门见山的说道:“好说,姜兄一定知道千里镜的制法吧?”
姜田回想一下那本笔记中的记载,然后很肯定的点点头:“千里镜根据透光的原理分为主要的三种,你们想要哪一种?”
有时候专家就得拿出专家的样子,别看姜田的光学知识只停留在中学物理的水平,可是对付这几个人那是绰绰有余的,就算汤若望健在,真要是说起理论知识也能侃得这位科学家找不着北。宋懿就被他这种成竹在胸的样子给唬住了,心想难怪你如此狂傲,一个千里镜竟然还有三种不同的形制!
刘宝铠口快心直也没仔细琢磨就嚷道:“一种就行,就要那种你说的可以看见月宫的镜子!”
姜田扑哧一乐:“那倒简单了,我给你做一架反shè式望远镜,你就拿着它对着月亮找嫦娥去吧。”
这时候还是懂一点技术的人比较冷静,宋懿连忙制止了sè狼的猥亵表情,然后郑重的问到:“牧华兄既然有此把握,为何不与家祖明言?就算有什么条件,我们也好商谈。”
姜田保持微笑的摇摇头:“夕芸之事我已经知道乃人力难为,只是你们竟然蒙骗于我,却还嫌我礼数不周吗?”
既然窗户纸都捅破了,这仨人也有点心虚,不过同sè狼那种对不起朋友的羞愧不同,田虚海反倒是轻松了不少:“既然如此我们就好好谈谈条件吧,姜兄如何才肯相助?然我等怎样才知兄台所言不虚?”
姜田刚想说话,就听门外一阵笑声传来:“我说今天是谁那么好兴致,原来是你们四位呀?”
一听这声音田虚海和姜田同时的皱起了眉头,因为来人正是心月。这个对自然科学无比热爱的才女要是插上一脚,今天的谈判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问题是谁现在能阻止她不插这一腿?再说人家已经推门进来了:“离着老远我就听见你们在谈论什么千里镜,这西夷的玩意妾身是难得一见的,不如几位公子也给小女子做上一个?”
刚才还一副jiān商嘴脸的田虚海马上又变成了温尔雅的书生,站起身来行礼不说还热情的将美人让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姜田突然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就大大咧咧的朝心月说:“姑娘有所不知,这千里镜在下叫做望远镜,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只要按我的设计区制造,只会比西夷的东西更加jīng良,不过这价钱上可就不那么便宜了,以田公子之富有都未必能得上一架。更何况这制造之法说来极为简单,可如何造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就是在开价了,sè狼知道军队中一架上好的千里镜价钱都过百两,这还供不应求被诸多将领争抢,若是真能造出好上数倍的镜子,岂不是可以给每位将领配上一副?别的不说,就说那蒙古草原上,若是大军的斥候也有这种镜子,百里之外就能看见敌军营帐……其实刘宝铠还是对基本的地理知识不了解,受地形和地球曲度的影响,光学望远镜怎么可能看见百里外的东西,除非你在天上架设一个反shè板。
过于兴奋的sè狼马上就脱口而出:“不就是银子嘛,只要真管用,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
他一点都没有回回商人的jīng明,听得田虚海直摇头,宋懿马上就反应过来反问他:“牧华兄口口声声说自己能制出上好的镜子,那可否给小弟我详细说说。”
姜田一看对方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大大方方的说道:“撤掉这些残羹,换上好纸笔我就给你们讲讲什么叫光学基础!”
心月暗喜,平时百般相求也不见你为我解惑,今天能借机沾沾光也好,所以急忙命人去准备纸笔,而且还很懂行的预备出鹅毛笔。
一番讲解下来直到张灯时分,众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几片玻璃镜子就能看见远处的东西,尤其是纸上那些浅显易懂的简图,就算是个大字不识的工匠,只要对着图和他讲解一番,也都能明白千里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宋懿彻底的被折服了,看看这些随手画就的图解,和那个笔记本中的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难怪人家如此的不屑一顾,那不是狂傲,而是根本没将自己这边放在眼里。sè狼也听入迷了,胡商从古至今一直都有贩运玻璃器皿,自家也有一些家传的玻璃制品,可是自己祖先将大量的玻璃制成rì常用具,却没有几个人能想到如此jīng妙的用途。田虚海则心中一片冰凉,这个人已经被推荐面君,这等惊世骇俗之人若是被求贤如渴的皇上见到,平步青云岂不是指rì可待?也许用不了多久,自己这些世家子弟再见他的时候就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大人了。
讲上瘾的姜田指着几个典型的结构说到:“这是伽利略式望远镜,他就是靠这种镜子发现了rì心说的关键证据。而这种是开普勒式望远镜,它的特点是成像都是倒立的,必须要反转镜面来将画面摆正,至于这个嘛……”
姜田指着牛顿式望远镜犹豫了一下,现在那位经典物理学之父应该还尿床了吧?那么自己就厚颜剽窃一下吧:“这是我根据光的反shè原理琢磨的一种新镜子,只是囊中羞涩无法实践罢了。”
就因为这么一句谎话,从此世界上将反shè式望远镜称为姜式望远镜,并且开启了天学的新篇章……
结果他们一直聊到深夜,宋懿和心月恨不得在这一晚上就将光学知识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这样刘宝铠当场拍板,就算动用军队的特权也要力挺姜田把千里镜搞出来,当天晚上当宋懿将整理过的草稿带给宋老头看并且照猫画虎的讲解了一番之后,据说六十多岁的老头竟然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就拽着自己的孙子在书房里研究到了天亮,本来宋应星就对自然科学相当着迷,而且对于光学和声学等都有涉猎,只是囿于时代与交流的困难,所以没能有更大的发展,碰上姜田了就好像淘金者看见了宝山,不兴奋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对方那点羞辱就全然不顾了,自古道达者为先,凭人家的能耐自己叫声先生都没问题。
当天晚上只有两个人十分郁闷,一个田虚海,他再次看见了心月双眼闪烁着星星,而且还不是看自己。另一个比较意外的是夕芸,她习惯的准备好了清粥小菜,准备让姜田回来吃,谁想到这次完全没派上用场不说,她甚至都没能等到姜田回家就在院子里睡着了,最后竟然是那个大男人将自己抱回了屋子!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小姑娘竟然不敢和姜田打照面。她不敢露面可有人不在乎,早上起来心月不知道是那根神经搭错了,还是受到了什么启发,竟然真的男扮女装的走进茶馆,并且恭恭敬敬的向赵掌柜奉上一两银子的茶钱,说是要同běi jīng城的非著名店小二姜田同志好好地论道!而且这次她还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为了给皇后祝寿,对方已经答应了要谱曲一首!
这边还没有应付过去,sè狼和宋懿又拍马赶来,宋老头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全部条件,只要能造出图纸上画的那种镜子,不仅专利权归姜田,而且每制出一种样品,只要检验合格,还付给辛苦费五百两!刘均定那边听了儿子的汇报之后也豪迈的表示替他在军中推广!如果能搭上军队的采购大单,仅仅是收专利费都能让姜田富甲一方,而且姜田研究过新制定的专利法,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疏漏,竟然没有对专利进行时间限制,理论上只要姜田还活着,这个专利就一直有效!所以他们马上就来请姜田出山。正好赶上心月在这里,谁都看出这位唇红齿白的俊俏书生就是对门的那位熟人,可是在这里也不好拆穿。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又缠上姜田作曲,再说一首曲子而已,能比千里镜的研制更加重要?姜田一定要和自己这边走。
在这乱哄哄的环境里,只有赵老板一个人面sè平静的坐在柜台后面,就好像眼前这些喧闹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其实他早就猜出姜田早晚会飞黄腾达,只是没想到会以这么戏剧xìng的变化呈现在眼前。再说只要姜田留在这里一天,那么对他来说就如同拥有了一尊财神爷,不说每天晚上期盼着新相声的观众,单论天天到这里补习的那些公子哥们给的茶钱就不是以前所能挣到的,现在姜田终于要走了,按说他应该会感到失落,可是他内心中却出奇的平静,因为他看重的并不是钱,并且将姜田看成一个匆匆的过客,无论他给自己带来了多少惊喜,难免都会曲终人散的。这样一想心中又有一点失落,也许几天后这个小茶馆就又会恢复到以前的冷清模样,只剩下自己依旧坐在这里看着一成不变的景sè,再也没有一个绉绉的店小二晃来晃去,也没有个小丫头在后院烧火做饭,更不会有机会偷偷的观察这一男一女怎样捅破那层窗户纸。唯一的变化就是柜台上那个慢慢滴水的过滤器陪着自己。
不胜其烦的姜田只好大声嚷嚷起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一个一个来,这曲我一定会谱出来,制镜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再过一会学生们就会赶来上课,昨rì已经休息一天,今天不管怎么说也要以育人为重!”
他这番义正词严的话给宋懿噎了个半死,若不是我家爷爷心血来háo谁会来你这里上课?再说了就你那课上的,几道数学题就算是打发了,还好意思提育人二字?还别说就在他们争执的工夫里,真有不少同窗陆续走进茶馆,这些闲人一看见心月的装扮登时就来了jīng神,其中不乏一些欢场老手上前调笑一番,谁让心月的才名在外,不是才华出众的根本不见,就是刘宝铠都是沾了田虚海和宋懿的光。这下sè狼不乐意了,别看人家姑娘还没答应嫁给田虚海,可是在他心中这就和弟妹也没什么区别,哪个混账小子这么不给面子敢调戏自己的未来弟妹!对方也不含糊,自己调戏一个窑姐犯了哪家王法?再说你爹是公爵,我家还是封疆大吏呢,为了个jì女你就和我翻脸吗?眼看着局势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别说是姜田,这帮纨绔要是打起来,就是五城兵马司都未必管得了,就算管了还不是前脚镇压,后脚就得放人。所以谁会给自己找麻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轻轻的迈着步子走进茶馆,声音不大却又让人能听得清楚:“真热闹啊,诸位同窗这是嫌天气太凉要活动活动筋骨不成?”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俊俏程度不输于女扮男装的心月,却又有几分阳刚之气的书生微笑着看着大家。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顿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乖乖的躲到一旁去了。谁也没注意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好奇的到处张望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