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大老爷 第十六章 捂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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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洛京不可思议的看着夏言，作为红色子弟，她也不是没有见到过很有霸气的官员，但却从没有人带给过她这样的震撼。

首先，作为中国官场的现行规则，一切都以屁股底下的位置和手中握有的权力说话，所以大多低级别干部都会对上级领导有一种天生的害怕。但夏言却没有，他面对一个比他高了足足两级的副省级城市市委副秘书长，不仅没有任何惧怕，反而可以盛气凌人，就好像他才是市委副秘书长，而那个陈金华才是那个破副县长一样。

其次，就算夏言可以不对高级干部卑躬屈膝，可四面圆滑却是最起码的保证，虽说这位南京市委副秘书长与夏言之间并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但那毕竟有一个意识的东西在里面，在中国，恐怕不会有哪个领导干部会愿意拥有一个不尊敬上级的下属吧？

最后，陈金华作为在南京厮混了一辈子的市委副秘书长，就算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也能养成一定的官威吧？而面前的夏言从年纪上看不过二十多岁，不管如何高估也就是个处级干部，毕竟越级提拔一个二十多岁的厅级干部，就算是王洛京这样的红色家族，也都是不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的。

相信这个逻辑陈金华肯定是明白的，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陈金华却依然放低了姿态，仿佛他本来就是夏言的属下一般。

不可否认，夏言之前和自己去市政府开会时所领的胸牌帮了他不少的忙，但更多的，还是夏言自己的个人魅力。

就在王洛京想着这一些的时候，夏言猛然回头：“想什么呢？”

夏言的话语突然得就像是一块扔过来的砖头，把王洛京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然后摇头道：“没，没什么。”

王洛京说这话的语气就仿佛是一个被发现了秘密，想要欲盖弥彰的小孩，如果夏言继续追问两句，这位十八岁就名动京津圈子的才女，只怕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不过此时夏言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所以在听到王洛京那磕磕巴巴的回答以后，只是哦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对此，王洛京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庆幸，同时也掺杂着一些淡淡的失落。

她复杂的看了夏言一眼，然后无声的叹息了一下，才跟上了夏言离开的脚步。

夏言在从消防支队长胡小宁这里了解到了高铁列车的搜救情况以后，并没有在这里多做叨扰，只和胡小宁与陈金华打了招呼以后，就到一边去了。

夏言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王洛京能很明显的看出夏言眼中的疲惫，突然没来由的心中一疼，急切道：“夏言，现在你也到了事故现场，也从那个消防支队长口中了解到了事故搜救的情况，可以放心了吧？”

夏言恩了一声，不过眼睛却依然紧盯着对面的高架桥，一点也没有放松。

王洛京接着说道：“那你就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我帮你盯着就好了，有什么事情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夏言轻轻摇了摇头，对着王洛京咧嘴一笑：“不用了，谢谢。”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王洛京心中的火药桶，王洛京恨恨的一跺脚，大声道：“谢个球！我说你不知道你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两个小时，不知道你现在精神状况差得吓人吗？我知道你关心事故搜救的进展情况，但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如果你先垮了，你还能拿什么来关心？”

夏言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引来了王洛京的情绪大爆发，先是诧异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感觉到了王洛京那来自心底的关心，抬头对王洛京笑了笑，伸手拍拍身边的草地，对王洛京道：“如果不嫌脏就陪我坐一会吧。”

王洛京冷哼一声，不过思量再三，却仍然按照夏言的指示，坐在了他的身边。

夏言看了王洛京一眼，然后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但是我现在不能走，至少……在今天过去以前，我还不能走，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王洛京气鼓鼓道，“夏言，我知道你有理想有抱负，也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做好做完这次的搜救行动，但是调查小组那么多人，那么多干部，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吗？有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不是更好吗？”

夏言叹了口气说：“是的，调查小组那么多人，那么多干部，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吗？有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不是更好吗？我想说是的，一定有其他人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但是在巨大的权力，和一张交织在一起的利益网面前，就算是圣人，恐怕也都会为了自己的得失，而甘愿选择当鸵鸟。”

听着夏言开始的话王洛京还有些窃喜，以为夏言回心转意了，可是到后的话还是一样，让她不由得恨恨的嘟了嘟嘴，然后道：“那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一个破副县长，在现在这个部级厅级干部多如牛毛的调查小组，你根本没有多少发言权，就算你预想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你又能改变什么呢？你说了，在你面前横着的是一柄权力的巨大铁锤，还有一张交织在一起的利益网，就算圣人也要退缩当鸵鸟，那你又能做什么呢？夏言，算我求求你了，咱们现在回酒店，美美的睡上一觉不好吗？”

王洛京开始的话语还很强硬，但是到了后来，却不觉有些哀求起来，对此，夏言则是故意挑了挑眉道：“怎么？你要陪我上床睡觉吗？”

王洛京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夏言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由愣了一愣，而在这时，夏言则接着说道：“好了，开个玩笑，不过言归正传，我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大员，但好歹也是一名人民干部，一员，到了人民需要我的时候，我总该去做些什么，如果我只是看着，那和其他那些**的干部，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完夏言的话，王洛京刚想说什么，却被夏言挥手打断，夏言继续道：“还有，你可别以为我会是那种不自量力的老好人，其实比起其他那些官员，我可是更懂得怎么去钻营，怎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这么快爬到副县长的位置？要知道，我可并没有你那么好的家庭背景。”

“所以，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去**蛋碰石头的傻事，如果我没有五层以上的把握，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毕竟我的官位可是得来不易呀！”夏言说，“不过，有些执着，我还是要坚持的，你也不用再劝我了，就在这里看好了吧，至于我的身体，撑过今天一天，就好了，我一定听你的话，美美的上床睡觉，好不好？”

对于夏言的这种很有小夫妻意境的话语，王洛京很受用的重重点了点头：“嗯！你可要说到做到哦！”

“当然，我是男人，当然说到做到。”

夏言如是说着，不过眼睛却看向了公路的方向，在那里，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正带着尘沙，疾驰而来。

……

而就在夏言同志正在事故现场视察工作的时候，在南京市政府内，那场又臭又长的搜救会议，终于开完了。不过，开完会的几大头脑，铁道部副部长王金财、南京市市委书记叶明坤和南京市委秘书长王占伟三人却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一同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没有人的小办公室内。

由于三人谁都没有带秘书进来，所以南京市委的王占伟只好暂代秘书职责，为两位同一个级别的大爷沏茶倒水了。

铁道部副部长王金财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叹了口气的首先说道：“老叶呀，不是老同学这次不肯帮你，实在是这次的问题太大了，时间又太赶巧了，甬温线的事故才过去半年多一点，这次高铁又出了问题，还是同样的问题，你也知道，高铁是中央多看重的项目，前期宣传得就和上了天一样，你们这次的事故，不等于是在打中央的脸吗？你怎么能让中央不一查到底？”

叶明坤点点头说：“老同学，这些事情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明白，我只是不甘心那，为什么全国一盘棋，大家都是同样的做法，就偏偏到我这里就出事了，还出事出得这么巧？你看看甬温线那次，全国老百姓都骂成什么样了，可处分谁了吗？可现在到我这里，老百姓还没怎么说话，中央就要一查到底，要撸下几个南京和江苏的大员泄愤，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一旁的王占伟看了自己义愤填膺的老大一眼，他很明白这位市委书记是在故意向王金财诉苦发牢骚。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地位的人，大家都不是傻子，什么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有数，所以再去做什么摆事实讲道理，不仅到头来是无用功，且还会刻意疏远了与对方的距离。而像叶明坤这样就不同了，首先，他和王金财是原来党校的同学，这种诉苦的举动可以在无形之间拉进双方的距离，有把对方当自己人的意思。除此之外，叶明坤向王金财诉苦，还有故意让了一头出去，承认自己不行了，需要对方帮忙的含义在里面。

果不其然，在听到了叶明坤这句话以后，王金财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色彩，一闪即逝，随后王金财说道：“这能怪谁呢？老叶呀，当初你主持建设高铁的时候，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如果那时你一丝不苟，把事情做好做漂亮的话，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呢？”

叶明坤叹口气道：“唉！这都是一时糊涂呀！可是别的地方不也是这么做的吗？我又怎么知道自己会这么倒霉呢？老同学，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呀！”

叶明坤那五十多岁的人还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让人作呕，不过对于现场的两个当事人来说，还都是挺受用的。

王金财安慰叶明坤道：“老叶呀，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这样，老同学如果不帮你，干嘛千里迢迢的从北京飞过来，还当什么调查小组的负责人，不就是想着怎么帮帮你嘛！”

“谢谢，谢谢老同学了，”叶明坤激动的说，“以后老同学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你看看你老叶，你这话就说重了不是？”王金财说，“你我都是党国的工作人员，不愁吃穿，有什么用不用得上的，顶多就是咱那在银行不成器的儿子呀！”

听到王金财这句话，叶明坤当即反头对秘书长王占伟说道：“王秘书长，去和南京银行的王主任接触一下，以后市委不管任何部门的任何款项，大头都必须存在南京银行里面，知道吗？”

“叶书记，我记下了。”王占伟说。

毫无疑问，叶明坤这是故意做给王金财看的，王金财既然谁都不提，就提自己儿子，那么意思就很明显了。所以，叶明坤也就干脆骑驴顺坡下，利用政府的钱去帮王金财那在银行的儿子充任务，以便让他儿子可以拿到高额的业绩奖金。

王金财让叶明坤帮自己儿子赚正当的钱，自己则是动动嘴皮子帮叶明坤脱干系，这一环扣一环的利益，谁都不亏。

“老叶你看看你，总是改不了当初急哄哄的脾气，”王金财说，“其实这事说要解决也很容易，你只要找出事故原因，不是死机违规驾驶，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人员死亡，还有不是很多人步行回家了吗？这些人的数字又是多少？只要查清楚这些东西，我相信中央那边是会酌情处理的，老叶你觉得呢？”

王金财没有在自己儿子的问题上多做纠缠，毕竟到了他们目前的身份都明白，有些东西点到即止就好了，说的太多了反而没了效果。

叶明坤在听到王金财的话以后眼前猛然一亮，高兴道：“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不像我们这些党务工作者，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

“老叶你这就太过自谦了，”王金财说，“谁不知道当初在党校你被称为鬼灵精呀，让当初的副校长都头疼得很呢！现在只是事情突如其来，你关心则乱，所以才一时之间没有想到问题的关键罢了。”

叶明坤说：“老同学你也太高看我咯，我也就是那个时候鬼点子多一些罢了，但是要论到这铁路上的问题，就是十个我绑在一块，只怕也比不上老同学你一个人呢！”

“骂我，老叶你这肯定是在骂我，”王金财说，“我也就是一铁路工人，只是上级领导赏识，这才能扶摇直上罢了。”

“老同学你太过谦啦！依我看那，等咱们这次事故顺利的处理完毕，以老同学你的资历，成为铁道部长，只是早晚的事咯！”叶明坤说。

就这样，铁道部副部长王金财和南京市委书记叶明坤这两个曾经的党校同学，相互的恭维了一阵，然后王金财说道：“好了，老叶呀，这叙旧就以后再说吧，今天我们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处理这倒霉的高铁事故。”

“哎呀！老同学，你看我你一见到你呀，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老同学你还是这次北京调查组的负责人呢！”叶明坤说，“那我就不耽误老同学的工作了，晚上我就在金陵饭店，给你备上一桌好酒菜，老同学到时可得赏光呀！”

“老同学的酒宴，我当然得去了，”王金财说，“不过老叶呀，这一码归一码，你对事故调查的事情，可得抓紧了，要不然到时候就是老同学想帮你，可都无从下手咯！”

叶明坤答应着说：“老同学这你放心，别人我不敢说，但是老同学你的工作，我是一百个支持！最迟中午饭之前，我肯定把调查报告亲自送到你这里，怎么样？”

“又跟我耍嘴皮子开玩笑，”王金财说，“那我先走了，等你那边的好消息。”

王金财说着就出了办公室，而当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以后，叶明坤脸上的笑容就顿时冷却了下来，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呵！披了身狼皮就真当自己是狼了。”

听到叶明坤这句腹诽的王占伟知道，叶明坤刚才根本就是在和王金财演戏呢！

虽然王金财也肯定是在演戏，但是结果还是王金财占了便宜的，毕竟他可是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呢！至于他为叶明坤指的那条所谓的阳关道，以叶明坤的聪明哪里会想不到，只是他能捂盖子，却并不意味着王金财会相信呀。所以他今天的这一番做派，就是要从王金财那里得到一个准信，也只有得到了这个准信，他才敢放手去做一些事情。

就在王占伟如是想着的时候，叶明坤随即转身，对自己的秘书长下命令道：“王秘书长，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叶书记您下命令吧，我保证完成任务！”王占伟坚定道。

对于王占伟的信心满满，叶明坤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的任务，就是尽快赶到事故现场，弄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以及事故所造成的人员伤亡情况，你明白吗？”

“请叶书记放心，这原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完成是我的职责所在！”王占伟说。

叶明坤说：“很好，因为现场的秩序很混乱，所以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公安局的同志，在四周先布置好警戒线，将不必要的群众先行清理出去，只有保证现场的秩序井然，我们才能更好的查清事故的真相，和进行搜救工作。”

王占伟说：“是的，叶书记，我去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公安局长，让公安局的同志们协助我进行事故的一切善后工作。”

“虽然我不是办案的专业人员，但是我总觉得事故的发生既然是在晚上，那么就应该和火车司机的违规驾驶有关系，因为我们的列车上不是有信号提示器吗？那是不是这位司机的当时太过于惊慌失措，这才没能阻止灾难的发生呢？”叶明坤说，“当然，我也就是这么一猜，毕竟我不是专业的，你懂的。”

王占伟说：“是的，叶书记，我会让铁路局的同志对书记提出的线索进行调查的。”

“还有，听说昨天晚上有很多群众参与了救援对吗？”叶明坤问。

王占伟回答说：“是的，当时官庄村的村民发现了高铁失事，官庄村长就立即组织村民进行救援。”

“这些人来不是在添乱吗？”叶明坤说，“高铁失事以后的情况复杂，很多旅客都是受了重伤的，这些村民又不懂救护知识，这样随意乱动，岂不是在谋杀那些旅客的生命吗？这点，也要调查，不过那些村民也是好意，所以只是教育一下就可以了。”

王占伟说：“我明白，叶书记。”

叶明坤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接着说道：“哦对了，上一次甬温线事故的善后工作的先进经验我们也可以分享一下，比如说掩埋车头和切割车体之类的。还有，就是刚才铁道部王部长提供的方法，查一查那些死亡名单上的旅客，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查查他们究竟是步行回家了，还是真的遇害了，我们可不要造成一个死人最后在南京街头溜达的可笑局面，你明白吗？”

“我明白，叶书记。”王占伟的回答千篇一律。

“好了，那你去吧，”叶明坤说，“记住，中央这一次是下了决心的，如果你办出了问题，我顶多就是吃几年牢饭，但是你，恐怕就要吃枪子咯！”

听到叶明坤这句话，王占伟的身体没来由的颤了一颤，然后道：“请叶书记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定办好。”

叶明坤恩了一声说：“那是自然，如果我不放心你，也就不会让你来办这件事了，快去吧，党和人民都在等着你的调查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