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了,那不如一起杀了眼前的宵小,再去想办法吧。”
季桉闻言也冷静了下来,对面的季仲野瞧了半天的戏,见他们终于分开,挑着眉打趣道:“如何二位少爷小姐,商量好谁先送死了吗?”
将眼神给了这个自小便一直心思深沉的叔父,季桉心里复杂,却也明白如今自己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玄黑的令牌,泛着青黑之气,骷髅鬼头雕刻其上,更显阴森。
季仲野一见那令牌眼便沉了下去:“碎魂令。”
“没错,就是碎魂令。”季桉晃了晃手中的令牌,语气淡淡,“你穷极一生,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个。”
“只有拿着碎魂令的季家人才能开启我身后的千秋墓,只有通过那三十万凶魂的试炼,各个骁勇不死不灭的将士便为其所用。”
季桉笑了笑:“你以为你聪明?能绕过修仙界各大门派人的手里跟着我进来?”
季仲野见他这样说,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爹早就料到了。”季桉面无表情,“他早便知道你要来,就算布下天罗地网你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们跟着进来。”
想到自己进入裂缝前,自己随意一脚便将季伯成踢得动弹不得,他只以为是鬼气入侵过快,如今想来,确实不对劲。
“碎魂令上下了毒咒,若拿着令牌进入千秋墓的人不是我,那么阴兵将听从上一任家主季伯成的命令,将你吞噬。”
季桉无奈地笑笑:“我爹甚至还给了我颗假死药,让我伺机行动,待你被吞噬殆尽,再重新进入千秋墓,接受试炼。”
多么完美,天衣无缝的计划,若是不说出来,只怕季仲野真的会命丧于此。他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便娇纵无能的少爷,问:“既如此,你为何说出来?”
“我不想再这么懦弱。”季桉垂着眼睫,像是想清楚了重新抬起眉眼,眼底暗火幽生,语气铿锵,“我不要再让所有人照顾我,我受保护这么些年,也该成长起来为鬼域负责。”
他将碎魂令重新放入怀中,盯着季仲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在这里,在千秋墓前,靠自己之力亲手将你斩杀,为鬼域,为修仙界除害。”
“以新任鬼域域主——季桉之名!”
气势很好,就是执拗的惊人。沈慕白无奈地叹口气,轻道:“傻子。”
沈慕白抡起泠骨伞,颇为无奈地笑了:“罢了,左右也是我自己甘愿被困在这里,你想打架,那便一起吧。”
随手夺来的长刀在季桉手中握紧,森森鬼气顺着掌心流淌到刀刃上,二人并肩站着,一边青黑鬼气一边橙红火焰,倒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季仲野叹惜:“一个是我亲小侄,一个是我温柔乡,无论哪个我也不舍得下手呀。”
口上说着情意的话语,下一瞬间却是大手一挥,阴魂鬼士凝结出现,不要命般地朝这边袭来。
二人神经一紧,立刻迎面还击。
见阿丙仍旧呆愣愣地坐在原地,季仲野皱眉:“还愣在那做什么?没死就赶紧起来。”
“季家的人无法活着离开这里,”阿丙不可置信地冲着他吼道,“你早便知道,还要我同你一起下来?”
啰里啰嗦,烦人至极,季仲野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是又如何。”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性命,只当我是趁手的兵器是不是?”
阿丙眼角通红,看着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娇媚,徒留一片恨意:“旁人都道你冷清,我还不信,你说阿乙是落难死的,现在想来怕也是你的托词吧?”
她同阿乙最是要好,世人都看不起她这魅妖,只有阿乙不在意她的身份,修为高深的仙岛圣女怎么可能这么随意地死了,只怕也是像这般被季仲野坑害,替他赴死了。
听她提起阿乙,季仲野已经快想不起来这号人了,冷笑一声道:“还是那句话,是又如何,至少人家替我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啰嗦矫情。”
“哈,”沈慕白又击飞一个阴魂,幸灾乐祸道,“内斗了吗?”
“光吵架多没意思,打起来打起来!”
阿丙如今得知他真面目,无论如何是不愿再帮他作恶了,何况还是此人害死的阿乙,她红着眼睛放手一搏,使出浑身修为向季仲野身后攻去。
魅妖一族最擅长化形,攻击力其实没那么大,季仲野将她带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今日能够浑水摸鱼,进幽冥罢了。
如今目的达到,她又起了叛心,便是没什么用了。季仲野未说半字,甚至是头都不曾回,只分出些神泄了点鬼气,便将阿丙狠狠甩进滚烫的业火之中。
沈慕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投入到火焰中,像是绝望极了,连挣扎都未有过半分。
虽说阿丙曾害她性命,但沈慕白还是惊得怔住了动作,季桉见她晃神,长刀一挑替她挡了一击。
业火那么炙热,虽沈慕白感受不到,但看季桉面色涨红汗流不止也该明白,落入火海被活生生烧死,是何等的痛苦。
狗咬狗的戏码虽说看的过瘾,但沈慕白还是望着季仲野,语气凉薄:“好狠的一颗心。”
再怎么说,那也是陪同他许久,出生入死的人了。
季仲野眼下心情烦闷,也没了兴致再同他们说笑,自掌心鬼气中抽出一把黑色的长剑,整个人阴气缠身,气势可怖。
“杀了你们,拿到碎魂令,执掌鬼域,才是真正心狠之人该做的事。”
长剑一甩,便是径直向他们冲来。
季桉一时被那些鬼兵缠住,季仲野瞅准时机,贴近他身,绕了几个剑花就对准他心口处刺去。
却是被幽幽烈火的泠骨伞挡住。
季仲野使的力气极大,沈慕白咬着牙,淬骨六段的内里在这撑着也不算多费劲,电石火花间,隔着橙红的火焰,沈慕白同他对视。
“呵,”她冷笑了一声,眼底满是暗火,“初次见你,也是这样火光漫天的,那时的我废物一个,只会眼巴巴地看着你毁了仙都,除了害怕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如今,她却是能稳当当地接住季仲野的剑,那时的她做不到的,现在都可慢慢偿还。
沈慕白咬着银牙,因用力过度指尖发出脆响,幽火在她眼前跃动,就好像回到了仙都,回到了那个让她痛苦万分的夜晚。
“仙都的仇,今日便一齐算了吧!”
叮一声脆响,沈慕白以伞进攻,重重打在长剑上,溅出点点火星。
见被挡住,当机立断攻其下身,重心放低,灌满内力的腿扫过,带出一阵破空声。
季仲野皱眉,脚下不稳踉跄闪过,被沈慕白抓住破绽,束紧的泠骨伞被当做长棍打下,直接捶中他胸口。
六段淬骨的内里本就身后,遑论泠骨伞上尽是锋利的骨刺,季仲野当即被打的吐出一口血,往后飞去。
受了重伤,那些鬼兵身形一顿,便气息黯淡,没过一会便消散而去。
季仲野身子孱弱,本就害怕近战,所以这么些年来苦练阴兵傀儡,为的就是无人可近他身。
临了却碰上沈慕白这个外挂般的存在,不仅带着朵诡异万分,犹如附骨之疽的火,如今体术也是学的精通。
近身,远战都无懈可击,沈慕白扛着伞,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季桉收了长刀,站在沈慕白身边。
二人的眼神叫季仲野受不了,他像是放弃一般,披散着满头乌发,末了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左右我也无法再活着离开这里,你们现在就杀了我,我也好早些转世。”
这放弃来的太快,二人狐疑地对视一眼,没明白季仲野想干嘛。
却是在下一瞬间,漫天的鬼气倾泻,像是化了形般尖叫着愤怒着去撕扯躺在地上的季仲野,不消一炷香时间,他便开始身形消瘦,面带青黑,竟是比季伯成看着还严重几分。
“这些年我为鬼域不知处理了多少麻烦,”季仲野虽在被众鬼啃食,但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好似根本不痛不痒,唯声音是颤抖的,“季家为保鬼域平安,向来都会给家主挑选一个影子。季伯成在明我为暗,专去处理那些凶魂恶煞,浓怨的凶气吃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在害怕,万鬼侵蚀的那天,我会怎样?”
怎样?无非眼下这样。
众鬼惊怒地蚕食季仲野的身子,虽不见外伤,却是在慢慢消耗他的内里。
光是看着,便痛苦满分。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连我自己都不省得了。”久到习惯精神被分食的痛,久到自己开始意识到,如若不再采补凡人灵气,自己即将活活消渴而亡。
临到最后,季仲野还在笑,笑得讥讽尖锐,满是寒凉:“若是季伯成没那么大的野心妄想吞并修仙界,若是季槐好好长大接手鬼域,季桉,我如今的情景便是你的下场。”
见都如此了,竟还在挑拨二人关系,沈慕白冷冷一笑:“败者的借口我从来懒得听,就像我从不听恶人行凶的缘由一样。”
恶既是恶,没什么应不应该,可不可怜。
若真是身世是在惨,那么在将他挫骨扬灰之后,再去烧一把纸钱也没什么不可。
见季桉神色复杂,知他此刻下不了手,可时间不能再拖了,沈慕白上前一步:“行吧,便由我来收尾。”
沐屏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流萤也不知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天下唯一的平和之处被毁,只要想想这些沈慕白便心冷如冰。
她望着状若癫狂,没有人样的季仲野,轻声道:“下辈子,也请你别再做畜生。”
掌心一扬,肆意的火光烧上季仲野的身子,他尖叫着蜷缩着,像是忍受不住然至面上的火,跌跌撞撞地径直摔下了业火道。
倒是也应了他说的那句“体面的火葬”了。
“结束了吗?”季桉喃喃道,觉着有些匪夷所思。
困扰他许久的奸诈恶人季仲野,竟是如此简单便死了?
这场架打得轻松至极,二人连外伤都少的很。沈慕白召回火苗,又仔细探测了:“死透了,连气息都感应不到了。”
更何况是摔下业火道,明亮的烈火烧的正盛,此刻怕是只剩一把灰了。
季桉卸了力气,后怕地瘫坐在地:“吓死我了……我真以为要交代在这了。”
见他开始放松,沈慕白皱皱眉:“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咱们的试验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千秋墓内非季家人无法离开,墓中三十万阴魂,如何活着离开。
最后再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业火,季桉将长刀扔掉,叹口气:“走吧,那位闵仙子还在前头等着呢。”
*
站在千秋墓前,闵欢欢惊诧地看着他们:“解决了?我还道等这边恢复了过去帮你们呢?”
沈慕白道:“快吧,顺利到简直不可思议。”
说罢又抱着胳膊望向季桉:“如何,想到怎么过了吗?”
“想不到,”季桉摇摇头,“千秋墓内凶魂都没有理智,只认季家血,旁人进去,只会被挫骨扬灰。”
“那若是我们站在这等你出去呢?”闵欢欢问。
“哪有这么简单,墓门一开,这便形如地府阴间,凶魂四散,哪都逃不过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慕白干脆放弃思考。
不过三十万,杀完也就完事了。左右都是死,不如一搏。
泠骨伞一撑,举在头顶,就像要游街一般云淡风轻道:“那便杀出去吧。”
季桉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碎魂令放于墓门之上,厚重的门缓缓打开,沈慕白眉眼如炬,声音冷淡。
“走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