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武侠 > 风云第一刀 > 第一○章 十八年旧怨

风云第一刀 第一○章 十八年旧怨

作者:古龙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23-12-30 02:24:48 来源:88小说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教得太多,你也学得太快了。”

他忽然推开了她,拍了拍衣裳站起来,瞪着窗子道,“今天的戏已演完了,阁下若是还未看够,明天请早来吧。”

窗外传来了“嗤”的一声冷笑,一人道:“阁下的手段果然高明,但望阁下的飞刀也同样高明才好!”

说到后面一句话,语声已远在十丈开外。

林仙儿变色道:“是游龙生。”

李寻欢悠然道:“你怕他吃醋?”

林仙儿目中露出了狠毒之意,冷笑道:“他凭什么吃醋?想不到这样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也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以后我若再理他才怪。”

李寻欢微笑道:“你不怕他将鱼藏剑要回去?”

林仙儿道:“我就算将鱼藏剑丢在他面前,他也不敢捡的。”

李寻欢道,“哦!”

林仙儿抿嘴一笑,道:“我早就说过,这种人就像狗一样天生的贱骨头,你越打他骂他,他越要跟在你后面摇尾巴”

李寻欢道:“有条狗跟在后面摇尾巴,也蛮有趣的。”

林仙儿拉住他的手,道:“你你难道真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坐坐?”

李寻欢笑道:“我若再坐下去,等到狗来咬我一口,那就无趣了。”

林仙儿道:“哼,他敢”

话未说完,只听游龙生远远道:“这边的戏演完了,那边又有戏开锣,阁下不想去看看吗?”

李寻欢失笑道:“你看,我早就知道他绝不会让我再坐下去的。”

林仙儿恨恨道:“讨厌鬼。”

她忽又一笑,拉着李寻欢的手道:“但我们还有明天,明天晚上莫忘了早些来。”

游龙生已走了,但李寻欢一出梅花林,就听得远远传来了一阵叱咤怒骂声,拳风激荡声。

他已听出其中有那虬髯大汉的声音,立刻一撩衣襟,“燕子三抄水”,只三个起落,已赶了过去。

假山后也有三间明轩,这时轩前的灵地上正有两人在恶斗,两人俱是拳风刚猛,震得四下积雪漫天飞起。

只听虬髯大汉怒喝着道:“姓秦的,你自命侠义,其实一文也不值,你儿子伤重不治,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你怎能对他下毒手?”

和他动手的人,正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此刻也怒吼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不问自己是什么身分,居然敢来管老夫的闲事,老夫索性连你也一起废了!”

龙啸云正在一旁跺着脚相劝,游龙生却在负手旁观。

李寻欢燕子般掠了过去,龙啸云立刻迎上来,跺脚道,“兄弟,你快劝劝他们吧,梅花盗还未现身,自己人却先打起来了,这这算什么呢?”

游龙生冷笑道:“这就叫强将手下无弱兵,想不到李探花的门下奴也有这么大的本事,果然凶得很,凶得很”

李寻欢淡淡道:“不错,他的确凶得很,但别人若不惹他,他也绝不会凶的。”

他不让游龙生再说话,就转向龙啸云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啸云叹道:“就因为秦重伤重不治,所以秦三哥”

李寻欢皱眉道:“他自己儿子伤重不治,难道就迁怒在梅二先生身上。”

龙啸云苦笑道:“他们父子情深,秦三哥自然难免悲痛,一时失手伤了梅二先生,但伤的也并不太重。”

李寻欢冷笑了笑,什么话都不说了。

龙啸云道:“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他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李寻欢冷冷道:“我为何要劝他,他若不出手,我也要出手的。”

龙啸云怔了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见那虬髯大汉拳风虎虎,拳拳都是奋不顾身的招式,招式虽未必精妙,那一股杀气却令人心惊。

秦孝仪竟似已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游龙生冷笑着道:“尊仆的这种招式,倒的确少见得很。”

李寻欢道:“哦?”

游龙生道:“他每招发出,好像都准备先挨别人一拳,这种拳法倒实在令人有些看不懂。”

李寻欢淡淡道:“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得很。”

游龙生道:“哦?”

李寻欢道:“只因别人打他一拳,他根本不在乎,他若打别人一拳,那人只怕就吃不消了。”

游龙生脸色变了变,还来说话,突听一人怒吼道:“好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待老夫来教训教训你!”

吼声中,赵正义已飞也似的赶来。

他正想向那虬髯大汉扑过去,突听李寻欢冷冷道:“若有人想以二敌一,以多欺少,在下的飞刀只好出手了!”

赵正义身形立刻顿住,一拳再也不敢击出,大怒道:“你带来的奴才以下犯上,你非但不管教他,反而还来助长他的气焰,你以为江湖中已没有公道了么?”

李寻欢谈淡道:“什么叫江湖公道?难道两个打一个才算公道?”

赵正义厉声道:“你要知道这不是比武较技,而是替你管教奴才!”

李寻欢道:“他一向用不着别人管教,但赵大爷若是也想和他过过招,不妨就将秦三爷换下来,自己上去动手。”

赵正义怒道:“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

李寻欢悠然道:“他的确不是东西,他是人。”

他望着赵正义笑了笑,道:“赵大爷你难道是东西么?”

赵正义脸上一阵青一阵黄,鼻子都似已气歪了。

到了这种时候,龙啸云也不能不说话了,但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震,两拳相击,秦孝仪的人已几乎被震得飞了出去,踉跄着跌倒在地。

赵正义和龙啸云双双抢过去扶起了他,虬髯大汉厉声道:“还有谁想教训我的,请出手吧。”

游龙生负手冷笑道:“看来今日主子非但教训不了奴才,奴才反而要教训主子了,”

只见秦孝仪喘息着在赵正义的耳畔说了几句话,赵正义忽然长身而起,目光的的,瞪着那虬髯大汉道:“想不到朋友你居然有一身江湖罕见的横练功夫,连老夫都小看了你,更难怪三爷一时不察,要被你暗算了。”

虬髯大汉冷笑道:“你们若败了,就是受人暗算,我若败了,就是学艺不精,这道理我早已明白得很,你不说也罢。”

赵正义怒道:“姓铁的,老夫念你是条汉子,有心保全你,你休要不知好歹。”

虬髯大汉脸色变了变,昂然道:“铁某没有赵大爷保全,也活到现在了,正觉得已活得有些不耐烦了,赵大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瞪着他,眼睛里似已冒出火来,冷笑道:“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扶起秦孝仪就走。

龙啸云抢先一步,陪笑道:“各位有话好说,又何必”

秦孝仪仰天打了个哈哈,修笑道:“我父子两人俱已栽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后退一步,垂下了头,不住擦汗,等他再抬起头时,秦孝仪和赵正义已走得很远了。

李寻欢长叹道:“大哥,我一回来,就为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我早知”

龙啸云忽然大笑,道:“兄弟,别说这种话,咱们弟兄几时怕过麻烦了。”

李寻欢勉强一笑,道:“可是,我也知道大哥你很为难”

尤啸云笑道:“兄弟,你用不着顾忌我,无论你怎么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寻欢胸中一阵热血上涌,热泪几乎已将夺眶而出。

龙啸云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却改口道:“天已快亮了,梅花盗今天晚上想必已不会再来,你们旅途劳顿,还是早些歇下吧。”

李寻欢道:“是。”

龙啸云道:“我已叫人将‘听竹轩’替你打扫干净了,但你若还是想住在老地方,我可以请仙兄暂搬去和诗音一块儿住。”

李寻欢道:“用不着‘听竹轩’就很好。”

龙啸云又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不过面上已不禁露出了忧郁之色,显得心事重重。

风吹着竹叶,宛如浪涛。

夜半听竹,纵然很快乐的人也会觉得凄凉萧索,何况一别十余年,返来时心事已成灰的李寻欢呢?

一灯如豆,灯光下看来,他眼角的皱纹似更深了。

虬髯大汉黯然危坐,正也是心事如潮,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嘎声道:“少爷,我恐怕已不得不走了。”

李寻欢动容道:“你要走?你也要走?”

虬髯大汉黯然道:“我身受少爷你们父子的大恩,本来已决心以这劫后的残生来报答少爷的恩情,可是现在”

静夜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

虬髯大汉凄然笑道:“赵正义他们显然已看出了我的来历,现在只怕已去通知我的仇家,我本已未将生死放在心上,倒也不怕他们,可是”

李寻欢道:“可是你却怕连累了我,是吗?”

虬髯大汉叹道:“我也知道少爷你不是怕被连累的人,可是十八年前的那段公案,其曲本在我,我怎么能让少爷你也陪着我一齐受人耻骂。”

李寻欢默然半晌,长叹道:“那是你一时的无心之失,这十八年来,你受的苦已足够弥补了,他们也不能逼人太甚。”

虬髯大汉惨笑道:“少爷你虽然这么想,但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江湖中的血债,一定要用血才能洗得清的。”

他不等李寻欢说话,接着又道:“何况,我还要去看看那位梅二先生,他负伤后,一怒而去,是否能走得远,还说不定,无论如何,他总是冲着我们才来的。”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黯然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虬髯大汉长叹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可是”

他忽然一笑,道:“可是我绝不会走得很远的,每到风清月白的晚上,我说不定还会携酒而来,找少爷你共谋一醉。”

李寻欢霍然长身而起,道:“一言为定?”

虬髯大汉道:“一言为定!”

两人目光相对,都已不觉热泪盈眶,于是两人都扭过了头——英雄们的别离,有时竟比小儿女的分离更令人断肠,因为他们纵有满怀别绪,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来。

李寻欢只是淡谈道:“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但你总得让我送你一程。”

长街如洗,积雪昨夜已被扫在道旁。

一块块粗糙的青石板,在熹微的晨光中看来,仿佛一块块青玉,远处已有市声传来,大地已渐渐苏醒。

但天色还是暗得很,看来今天还是不会有阳光。

这条街也静得很,虽有远处偶而传来的鸡啼,和李寻欢的咳嗽声,却还是打不开这令人窒息的静寂。

虬髯大汉忽然停下了脚步,勉强笑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少爷你你还是回去吧。”

李寻欢又走出了几步,才缓缓停下,望着长街尽头一株孤独的枯树,痴痴的出了半天神,终于缓缓转回身,道:“好,我回去,你多多保重。”

虬髯大汉点了点头,嘎声道:“少爷你自己也多多保重了。”

他不再去望李寻欢,低着头自李寻欢身旁走过去,走出了十几步,忽又停下,转身道:“少爷你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在这里多住些时候吧,无论如何,龙大爷的确是条好仅子,好朋友。”

李寻欢仰天叹道:“得友能如龙啸云,夫复何恨!”

虬髯大汉道:“少爷若已决定住下,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找少爷的。”

李寻欢笑了笑,道:“也许我会住下来的,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虽然在笑着,但笑得却是那么凄凉。

虬髯大汉骤然转身,咬紧牙关大步冲了出去。

天色渐明,雪意也越来越浓了。

死灰色的穹苍,沉重得似已将压了下来,可是虬髯大汉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黯,更沉重。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逃的,总之他现在又要开始度那无穷无尽的逃亡生活了,他已和李寻欢逃亡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像一场噩梦,却永远没有醒来的时侯。

但在那十年中,至少还有李寻欢和他在一起,他还有个人可以照顾,他的心情至少还有寄托。

而现在,他却已完全孤独。

他若是个懦夫,也许反而不会逃,因为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这种孤独的逃亡生活更痛苦。

甚至连死亡都没有!

那种绝望的孤独,实在能逼得人发疯。

但他却非逃不可,眼看李寻欢似乎又可以安定下来,他只有走,他无论忍受任何痛苦也不能连累了李寻欢。

现在,他本该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今后的去向,但他却不敢让自己静下来,他要往人最多的地方走。

他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发现已到了一个菜场里,他自己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一生中,也不知到过多少种地方,上至世家大族的私邸,下至贩夫走卒住的大杂院,上至千金小姐的闺阁,下至花几十枚大钱就可以住一夜的土嫖馆,最冷的地方到过可把人鼻子都冻掉的黑龙江,最热的地方他到过把鸡蛋放在地上就可以烤熟的吐鲁蕃。

他曾在泰山绝顶看过日出,也曾在无人的海滩上看过日落,他曾经被钱塘的飞潮打得全身湿透,也曾被大漠上的烈日晒得嘴唇干裂,他甚至在荒山中和还未开化的蛮人一齐吃过血淋淋的生肉。

可是到菜场来,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经历。

在冬天的早上,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比菜场人更多,更热闹的地方了,无论谁走到这里都再也不会觉得孤独寂寞。

这里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带着拐杖的老妪,满身油腻的厨子,满头刨花油香气的俏丫头

各式各样不同的人,都提着莱篮在他身旁挤来挤去,和卖菜的村妇,卖肉的屠夫为了一文钱争得面红耳赤。

空气里充满了鱼肉的腥气,炸油条的油烟气,大白菜的泥土气,还有鸡鸭身上发出的那种说不出的骚臭气。

没有到过菜场的人,永远也不会想到这许多种气味混合到一起时是什么味道,无论谁到了这里,用不着多久,鼻子就会麻木了。

但虬髯大汉的心情却已开朗了许多,因为,这些气味,这些声音,都是鲜明而生动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世上也许有许多不想活的人,有人跳楼,有人上吊,有人割脖子,也有人吞耗子药

但却绝没有人会在菜场里自杀的,是不是?

在这里,虬髯大汉几乎已将江湖中那些血腥的仇杀全都忘了,他正想花两个铜板买个烟煎饼尝尝。

突听前面一人直着嗓子吼道:“卖肉卖肉,卖新鲜的肉”

这声音刚响起来,就被一阵惊呼声打断了。

接着,前面的人都惊呼着向后面退了回来,大人们一个个脸如死灰,孩子个个更是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后面的人纷纷在问道:“什么事,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

从前面逃回来的人喘息着道:“有个人在卖肉。”

后面的人笑了,道:“这里至少有几十个人在卖肉,有什么好害怕的?”

前面的人喘息着气道:“但这人卖的肉却不同,他卖的是人肉!”

菜市里居然有人卖人肉,这实在连虬髯大汉都吃了一惊,只见四面的人越挤越多,大家心里虽害怕,但还是想瞧个究竟——有许多女人到菜场去,本就并非完全是为了买菜,也是为了去和别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磕磕牙,聊聊天,交换交换彼此家里的秘密,瞧瞧别人的热闹。

有这种怪事发生,谁还肯走呢?

虬髯汉仅皱了皱眉,分开人丛走出去。

他脸上也立刻变了颜色,看来竟似比任何人都吃惊。

在菜场里,肉案总是在比较干净的一角,那些手里拿着刀的屠夫,脸上也总是带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因为他们觉得只有自己卖的才是“真货”,到这里来的主顾总比那些只买青菜豆腐的人“高尚”些。

这种情况正好像“正工青衣”永远瞧不起花旦,“红倌人”永远瞧不起土娼,却忘了自己“出卖”的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此刻那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屠夫们,也已都被骇得矮了半截,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直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

最大的一家肉案旁还悬着招牌,上面写着:“黄牛口羊,现杀现卖。”

肉案后面站着个又高又大又胖的独眼妇人,手里拿着柄车轮般大小的剁骨刀,满脸都是横肉,一条刀疤自带着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划到嘴角,不笑时看来也仿佛带着三分诡秘的狞笑,看来活像是凶神下凡,哪里像是个女人。

肉案上摆着的既非黄牛,也非口羊,那是个人!

活生生的人!

这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剥光,露出了一身苍白得可怜的皮肤,一条条肋骨,不停的发着抖,用两条枯瘦的手臂抱着头,缩着颈伏在肉案上,除了皮包着骨头之外,简直连一两肉都没有。

独眼妇人左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右手高举着剁骨刀,独眼里凶光闪闪,充满了怨毒之意,也充满了杀机。

虬髯大汉见到了她,就好像忽然见到了活鬼似的,面上立即变得惨无人色,一瞬间便已汗透重衣。

独眼妇人见到了他,脸上的刀疤忽然变得血也似的赤红,狠狠瞪了他几眼,才狞笑道:“大爷可是来买肉的么?”

虬髯大汉似已呆住了,全未听到她在说什么。

独眼妇人格格笑道:“货卖识家,我早就知道这块肥羊肉除了大爷你之外,别人绝不会买,所以我早就在这里等着大爷你来了。”

虬髯大汉这才长长叹出口气,苦笑道:“多年不见,大嫂你何苦”

独眼妇人突然“呸”的一声,一口痰弹丸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吐在虬髯大汉的脸上。

虬髯大汉既没有闪避,也没有伸手去擦,反而垂下了头。

独眼妇人已怒吼着道:“大嫂?谁是你这卖友求荣的畜生的大嫂!你若敢再叫我一声大嫂。我就先把你舌头割下来。”

虬髯大汉脸上阵青阵白,竟不敢还嘴。

独眼妇人冷笑着道:“你出卖了翁天杰,这些年来想必已大富大贵,发了大财的人,难道连几斤肉都舍不得买吗?”

她忽然一把揪起了肉案上那人的头发,狞笑道:“你若不买,我只好将他剁了喂狗!”

虬髯大汉抬头瞧了一眼,失声道:“梅二先生,是你?”

肉案上那人似已骇得麻木,只是直着眼发呆,口水不停的沿着嘴角往下流,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虬髯大汉见到他如此模样,心里也不禁为之惨然,嘎声道:“梅二先生,你怎么落到”

独眼妇人怒喝道:“废话少说,我只问你是买?还是不买?”

虬髯大汉长长吸了口气,苦笑道:“却不知你要如何卖法?”

独眼妇人道:“这就要看你买多少了,一斤有一斤的价钱,十斤有十斤的价钱。”

她手里的剁骨刀忽然一扬,“刷”的砍下。

只听“夺”的一声,车轮般大的剁骨刀已没入桌子一半,只要再偏半寸,梅二先生的脑袋只怕就要搬家。

独眼妇人瞪着眼一字字道:“你若要买一斤,就用你的一斤肉来换,我一刀下去,保险也是一斤,绝不会短了你一分一钱!”

虬髯大汉嘎声道:“我若要买他整个人呢?”

独眼妇人厉声道:“你若要买他整个人,你就得跟着我走!”

虬髯大汉咬了咬牙,道:“好,我跟你走!”

独眼妇人又看了他半晌,狞笑道:“你乖乖的跟着我走,就算你聪明,我找了你十七年八个月才将你找到,难道还会再让你跑了么?”

虬髯大汉仰天长叹了一声,道:“我既已被你找到,也就不打算再走了!”

山麓下的坟堆旁,有间小小的木屋,也不知是哪家看坟人的住处,在这苦寒严冬中,连荒坟中的孤鬼只怕都已被冷得藏在棺村里不敢出来,看坟的人自然更不知已躲到哪里去了。

屋檐下,挂着一条条冰柱,冷风自木隙中吹进去,冷得就像是刀,在这种天气里,实在谁也无法在这屋里呆半个时辰。

但此刻,却有个人已在这屋里逗留了很久。

屋子里有个破木桌,桌上摆着个黑黝黝的坛子。

这人就盘膝坐在地上,痴痴的望着这坛子在出神。

他穿着件破棉袄,戴着顶破毡帽,腰带里插着柄斧头,屋角里还摆着半担柴,看来显然是个樵夫。

但他黑黝黝的一张脸,颧骨高耸,浓眉阔口,眼睛更是闪闪生光,看来就一点也不像樵夫了。

这时他眼睛里也充满了悲愤怨恨之色,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地上早已结了冰,他似也全不觉得冷。

过了半晌,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这樵夫的手立刻握住了斧柄,沉声道:“谁?”

木屋外传人了那独眼妇人沙哑而凌厉的语声,道:“是我!”

樵夫神情立刻紧张起来,嘎声道:“人是不是在城里?”

独眼妇人道:“老乌龟的消息的确可靠,我已经将人带回来了!”

樵夫耸然长身而起,拉开了门,独眼妇人已带着那虬髯大汉走了进来,两人身上都落满了雪花。

外面又在下雪了。

樵夫狠狠地瞧着虬髯大汉,目中似已冒出火来。

虬髯大汉却始终垂着头,也不说话。

过了半晌,那樵夫忽然转过身,“噗地”跪了下去,目中早已热泪盈眶,久久无法站起。

忽然间,门外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独眼妇人沉声道:“什么人?”

门外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是老六和我。”

语声中,已有两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两人一个是满脸麻子的大汉,肩上担着大担的菜,另一人长的瘦瘦小小,却是个卖臭豆干的。

这两人方才也在菜场里,一直不即不离地跟在虬髯大汉身后,但虬髯大汉满腹心事,竟未留意到他们。

此刻两人也都狠狠瞪了他一眼,卖白菜的麻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粒粒麻子都在冒火,厉声道:“姓铁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独眼妇人沉声道:“放开他,有什么话等人来齐之后再说也不迟。”

麻子咬了咬牙,终于放开手,向桌上那黑坛子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目中也已不禁泪落如雨。

半个时辰之内,又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肩背药箱,手提虎撑,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郎中。

另一个满身油腻,挑着副担子,前面是个酒坛,后面的小纱橱里装着几只粗碗,几十只鸭爪鸭翅膀。

还有一人却是个测字卖卜的瞎子。

这三人见到那虬髯大汉,亦是满面怒容,但也只是恭恭敬敬向桌上那黑坛子叩了三个头,谁也没有说话。

外面雪光反映,天色还很亮,屋子里却是黑黝黝的,充满了一种阴森凄惨之意,这七人盘膝坐在地上,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看来就像是一群鬼,刚从地狱中逃出来复仇的。

虬髯大汉亦是满面悲惨之色,垂首无话。

独眼妇人忽然道:“老五,你可知道老三能不能赶得到?”

那卖酒的胖子道:“一定能赶得到,我已经接到他的讯了。”

独眼妇人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

那卖卜的瞎子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们已等了十七年,岂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

独眼妇人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十七年,十七年”

她一连说了七八遍,越说声音越悲惨。

这十七年日子显然不是好过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泪?七个人的眼睛一齐瞪住虬髯大汉,目中已将喷出火来。

那卖卜的瞎子又道:“这十七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重见铁某人一面,只可惜现在”

他苍白的脸上肌肉一阵抽缩,嘎声道:“他现在已变成什么模样?老四,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卖野药的郎中咬了咬牙,道:“看起来他还是跟十七年前差不多,只不过胡子长了些,人也胖了些。”

瞎子仰面一阵惨笑,道:“好,好姓铁的,你可知道我这十七年来,日日夜夜都求老天保佑你身子健康,无病无痛,看来老天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独眼妇人咬牙道:“他出卖了翁天杰,自然早已大富大贵,怎会像我们这样过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她指着那卖酒的道:“安乐公子张老五竟会挑着担子在街上卖酒,易二哥已变成瞎子这些事,你只怕都没有想到吧。”

樵夫冷冷道:“这些全都是他的栽培,他怎会想不到!”

虬髯大汉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张开,他只怕一张开眼睛,热泪就会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十七年十七年

这十七年来他所忍受的苦难,又有谁知道?

突听屋子外一人大呼道:“大嫂大嫂我有好消息”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