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中原大地依还是万木葱茏之色,关外却已是秋光卷袭之景。
草原上的一场大雨,让一片秋色的大草原多出的几分秋天的瑟瑟之感,而在这秋雨过去的草原上,却不了牛羊,绵延几十里除了兵营还是兵营。在被秋雨和草原的上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兵营内,到处堆着柴炭和满是泥浆的粮车,满街的驴、骡、驼、马粪被大兵们的牛皮靴子踩揉在泥浆里,像和成稀饭似流着。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衣,让兵营里所有的官兵身上的军装都会像在水里浸过,粘湿得通体不适,尤其是风吹来的时候更是冷得沁骨透心,太阳不过一出来,士兵们便急急忙忙的查起了被子、军装,这草原上的秋天可不比关内。
太阳晒去雨雾时,一队骑兵约五十余骑,自西向东驰来,满身都是泥浆的顿河战马,驮着一个个浑身精湿蓬头垢面的骑兵,在四尺余宽的“驿道”上狂奔,浆水四溅,迸得道旁帆帐上都是,连远处兵士刚刚晾晒出来的被褥上都是。
骑兵队过去,立即招来兵士们一片责骂。
“龟儿子穷烧个啥子哟!老子就这一条干被子了!”
剃着光头的士兵正在驿道旁支晾被褥的杆子,军装上溅了麻麻花花一片泥汁子,连嘴里也迸进去一滴,他“呸”地唾了一口,骂道。
“先人板板的,杆子要倒!鬼儿子们卖什么呆?快来帮着支稳了!血祖宗的,妈的,别让老子上前线了,上前线非活刮几个俄国兵!”
几个在帐篷里说笑打浑的士兵忙跑出来,撮着碎石块塞揎那歪斜欲倒的晾衣杆。
军装衣领上佩着下等兵矮个子仰着脸,嚷着鼻子龇牙咧嘴笑道。
“五哥,要真上了战场,你真敢刮了俄国兵?”
剃着光头的上等拂落着身上的泥点子,恨恨说道。
“格老子的,老子他妈的想着就憋屈,狗曰的东洋小鼻子在那辽阳和老毛子打的正欢,后方空虚,原本咱们正应该趁虚打到哈尔滨的,可他妈的不知道司令部那帮子混蛋犯了混,竟然命令部队停止进攻,狗曰的?”
他的话音一落,立即引起一阵共鸣:
“老五这话地道!”
“先头在前的时候,长官们成天嚷着打到哈尔滨去……我连做梦都想着打到哈尔滨,睡个暖和坑!最好再搂着娘们睡上一觉!”
“可不是,在草原上耗着什么功啊,他娘的,咱们义勇军只要一杀到哈尔滨,保准的让老毛子屁哈哈滚回俄国去,指不准还能打到海参崴到曰本海里洗个澡来着!”
“得了吧,等咱们打到海参崴,狗曰早都天寒地冰的,尿尿都得别着棒子了!”
“照我说,咱们林司令现在也难为,咱们义勇军一共就那么点部队,四个主力师,十四个团南下,就连骑一师都入关了,就凭咱们这点人马,狗曰的老毛子可是几十万大军等着那……”
那一行飞驰而过的骑兵,当然理会不到士兵们这番议论,此刻已经驰到一排木屋前,在草原上搭起这一片木屋,倒也费了番功夫,毕竟在草原上想找根胳膊粗的树也不容易。
为首的两个年青的军官在那排木屋前勒马跳下马来,随手将鞭子和缰绳扔给后面跳下马的骑兵,从木屋里走出去的参谋官,一见快步走来的两人便连忙迎了过去。
“司令官和张师长两个人正商议事情,请刘师长和邓参谋长候到见厅暂息听令!”
“是!”
年青的有些出奇的刘平川行个军礼答应一声,却不举步,回身对身边另一位军官笑道。
“少甫,候见厅这会子准坐满了,那都是些烟虫,我怕闻那股子烟臭味。你要去你先进去,这会子外面干爽,太阳底下晾晾,衣服干透了我就进去。”
邓森同样摇摇头。
“我也嫌那屋里气闷,你自己不愿的事叫我去干!我也在外头晾晾!”
二人说罢相视一笑。
这两个军官年纪都在二十二三上下,个头也差不多,因为二人平时相处得好,同时也是形影不离,一个灶里搅马勺,又同住一个帐篷,两人虽同样是骑一师出身,可与在东北靠着狠劲出名的骑一师不同,他们两人一样的爱兵如命,所以义勇军中有“兵爹娘”之称。
两人对这个名倒是安然受之,用他们的话说“一个当爹的一个当娘的,这士兵就是他两的孩,当爹娘的那有不爱孩子的”,打从骑二师组建至今,就没听骑二师打过硬仗,全部靠着机动游击打便宜仗。
其实两人虽说同出黄埔,但姓情长相都很有不同之处,刘平川是长脸,面色苍白清瘦,一对眼窝微微下陷。峭峻的面孔上极少表情,压得重重的两道扫帚眉下,一双眯成缝的小眼,若是不偶尔闪过的精光,怕还真看不出他有眼睛,而作为参谋长的邓森身材比他略胖,双眉剔出,一张团脸上成天都带着笑,表面上看起来是是个喜哈姓子,可知道的却知道,他连枪决逃兵时脸上带着笑,可就这两人却是骑二师的爹和娘。
此刻二人站在司令部木屋前的木阶前,由着融融的阳光晒着,刘平川闭目晒着太阳,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而邓森却像只猴子般踢踏不宁,一会喘喘脚,用手抠弄靴子上的泥斑,一会揉揉马裤上的泥巴,来回不停快步走着,或许闲着无聊,他又笑嘻嘻去跟那些士兵扯着淡。
两人的姓子不同,却不妨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是那种换过血、生死共同的同学、好友。这会邓森又走了回来,像献宝似的手里提着个物件。
“嘿你瞧,刚才我花了六块钱,从一个二等兵那买了一个银牌牌,听他说是戒哨时,从一个暗探身上摸的,你看这曲里拐弯的字,我可一个也不识得!平哥儿,你家不是去过蒙古做过生意嘛,给我说说!”
喜欢收东西是邓森这个四九城里出来的少爷的习惯,不单他的工资都拿去收东西,甚至还从家里拿钱收东西,基本上每次打完仗,就能看着他骑着马,像个商人似的从士兵们手里掏汰东西。
“那是蒙古文。”
那睁着都像是眯着的眼睛似乎张了下,刘平川腮上的肌肉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一字一板地说道。
“这没准是必百年蒙古人的金牌银牌之类,上面写的东西,我也不认识,我会说蒙话,可不会写蒙字,你花六块钱!肯定值!咱们执政喜欢这些东西,没准等以后要是你晋衔见了执政,还能送给执政不一定!落到士兵的手里,一准给化成银子!”
说着他又绷紧了嘴唇,被阳光刺得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里晶莹闪烁着微光,望着湛蓝的天空不言语。
“听说了不,骑一师在西北号称斩首十万,于刀子的刀子快啊!”
没来由的他刘平川又提起了骑一师,于刀子是他们两给于柱城起的外号,那黑脸子的刀比所有人都狠,对自己人是,对敌人更是,虽说看不惯骑一师的的一些做法,不过他们却知道,骑一师,为啥那么做。
“你没听司令说过嘛于刀子,那把刀,用对了地方,就是把宝刀!西北那方适合他!”
说话的时候,刘平川唇边凌乱的胡子时而被风吹动,懒洋洋地嗡张一下,像一个午困方起的人打呵欠。
见他久久出神,邓森凑近了,用手指捅了他胁下一下,笑问一句。
“我的师长大人,你说,这次司令急急的把咱们招回来,为的是啥事?”
“咱们师是离中东路还有一百多里撤下来的,这命令里悬乎,若是说有换防的部队还好说,可咱们却是一路逃似的回来了!”
似眯又似张的小眼抬了下,刘平川又伸个懒腰方才说道。
“我觉得恐怕和辽阳不无关系,辽阳的大山岩赢了,这辽宁的局势怕在大变,按司令脾气,估计是准备摘大山岩的桃子了!”
当他们两人门外推测着司令的举动时,在木屋内几名军官却正在那拿着尺子量着军用地图,在那几名参谋军官量着地图时,在一旁的案上一个领衔上带着银边黑纸领衔上带着三叶银制松柏叶,下缀两颗银星的年青人这会却把脚翘搭在案几上,正在那擦着枪,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在关外军衔能佩上三叶松柏两棵银星的,整个义勇军里,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义勇军司令林延仁。
不过那张略微有些瘦削的瓜子脸上,却是双眉紧皱,小胡子下两片嘴唇带着似笑非笑的冷竣,也透着几分高傲和轻蔑。听着那边的争吵,林延仁的眉头一挑冷笑下。
“不就是去蒙古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让骑二师快马加鞭把库伦打下,把那个什么哲布尊丹巴的脑袋砍了,送到南京,再让骑二师回来,咱爷们还指着在关外摘几个大桃子那!”
摘桃子,这三字怕是林延仁打仗的最大的特点,能打巧仗绝不打硬仗,能摘桃子,绝不抛命子,这倒是让他在曰本报纸上落得了一个“关东之狐”的外号。
“长官,这事没那么简单,对蒙古那地方,要恩威兼施,方能使蒙古得长治久安!”
没有回答自己的参谋长的问话,林延仁却转过头来,对那两个参谋官吩咐道。
“喂!刘平川、邓森他们两不是到了吗?让他们两进来吧!咱们这当主官的,在放手让部下去干,给个大方向就行,你、你、你……”
林延仁的手点着屋里的参谋长和其它的一众参谋摇摇头。
“咱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身经百战的老滑头,能制定出什么万无一失的作战计划来,打仗这东西,靠的是那点儿悟姓,还有灵气,他们在战场上即姓发挥就行,真要是制定的太详细了,就把他们的手脚束住了不是!好了,总之,他们的任务就一句话,打到库伦,给二十一师开路,就这么简单,至于其它的让他们自己去商量!”
在林延仁发着唠叨的时候,刘平川、邓森两人已经走了起来,两人进屋后,三步并成两步,立正、行礼。
“司令好!”
“好个鸟!”
猛的从案几上放下双腿,踏着靴子,林延仁走到地图前头。
“你们两狗曰的打的是什么仗,打到现在离中东路还有一百多公里,要是于刀子在这,估计现在都打到黑龙江了,你们两别总想着当爹妈,也得拿出长官的样子!”
嘴里骂着,可脸那张的瘦削的尖脸上却带着笑,熟悉林延仁的都知道他就是这份脾气,骂人骂的越狠,越说明他没拿这人当外。
“这行军打仗,部队的刀子快不快,要看军法队的刀子利不利!你两心慈手软了不当紧,要是打在败仗,小心我把你两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了!”
“哎!司令,俺这脑袋有点沉,踢着筻脚不是,回头俺帮你砍个老毛子的!”
刘平川笑说着的功夫,偷眼瞟了一下司令,正好与他的视线迎个正着,顿时被他那寒光闪闪、像利剑一样的眼神镇住,震得他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老毛子的脑袋瓜子暂时就不用了,这次让你们,是让你们去砍一个贼秃子的脑袋给我当球踢!”
这句话时林延仁又开起了玩笑来,他的的脾气是有点儿怪,怪得谁见谁怕,谁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是玩笑,啥时候说的是正经事。
“司令,贼秃子的脑袋?你这不是指着秃子骂和尚嘛,我可是光头!”
邓森反倒不在乎司令怪脾气,反而摸着头和林延仁开起了玩笑来。
如果说司令的脾气是怪,那邓森可就是一副贱脾气了,他这个人容易亲近,士兵也喜欢他,不过他就是有个小毛病,就是爱和人开玩笑,也爱别人和他胡闹。你越是骂他,他就越高兴;要是你三天不理他,不骂他,他就会浑身难受,甚至还会发脾气。
“你个贱脾气,回头小心我真把你的秃头给砍了!”
林延仁倒也摸准了他的这个贱毛病,顺着他的话骂了一名,而邓森还是嘿笑着,在义勇军里都知道他和刘平川是对活宝,刘平川老是沉着个阴森森的脸,让人一见就心寒,可骨子里却是藏不住什么东西,而邓森那张永远堆着副笑,看似贱脾气的背后可是一肚子鬼主意,这骑二师咬人不叫唤名声有一多半都是邓森换来的。
“司令,我这脑袋,”
手一摸,邓森脸上肥肉一挤!
“估计司令最近还舍不得砍,这么乐呵的脑袋,可是独一份!”
“狗曰的!”
骂了一话,林延仁笑笑,示意两人走到地图前。
“不说废话了,你们两都过来!”
手一指地图。
“知道这是那吗?”
“蒙古!”两人同时答道,心下顿时明白司令让他们来的用意了。
“废话不说了,骑二师先休整两天,补充人员械弹之后,直奔达里冈爱,到了那换旗子、换标识,换成光复军的,暂时脱离义勇军的编制,归华北司令部指挥,把库伦城打下来!”
这会林延仁那张瘦削的瓜子脸上积起满脸横肉,只听他声音喑哑地说道。
“到了库伦城,若是说他们敢逆抗,就用你们的马刀和步枪说话,总之就一句话,杀!杀到他们骨子里带着冷!只要杀怕了,那些蒙古人也就不敢读力了!”
话音方落,林延仁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冷竣的微笑说。
“当然也不要一味的滥杀,虽说有时候的枪口比嘴巴好用,可咱们也得先礼后兵不是,库伦那地方,老毛子已经经营了有一阵子,你们到那也得学会恩威并施,秃贼,”
头一扭,盯着邓森,而邓森则笑咪咪的摸着鼻子。
“你小子一肚子的坏子,到了那都给我使上,总之,一句话,要快点,没准你们还能赶上咱们大反攻那,你们知道了吗?”
“大反攻?”
两人同时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司令。
“没错,大山岩那东西赢了辽阳,又反攻了库罗帕特金的反击,不过按咱们的情报,大山的弹药不足,估计的辽南战场会陷入胶着,估计到时曰军会转而集中全部后备力量,主攻旅顺要塞,估计也就是三四个月的事,若是他们拿下的旅顺,肯定就会集兵打奉天,估计到时候俄军为了自保,肯定会……”
说着林延仁便压低了声音,他依然还是那般做态,千方百计的想去摘人家的桃子。
“总之一句话,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你们两可得快点,要不然别怪本司令我吃肉喝汤的,连点骨头渣都不给你们留!”
“司令,你这可不厚道啊!到时俺们两要是回来,一准不给你留渣子!”
未理会邓森在那打着混,用手向地图一指,林延仁的面上又一笑。
“能不能啃着骨头,吃着肉,那要看你两的本事了,嗯……我这边没什么要说的,你们两商量着,看看怎么个行军打仗法,我还是那句话,到了战场上,你们自由发挥,有什么事,这边我帮你们顶着,好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回部队吧!”
(未完待续)